第三章 蝶之魅惑

滑、冷、粘!韦沅钰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看到两只丑陋的蛇头从地底诡谲的探出,其中一个蛇头正不怀好意的滑过右脚的凉鞋,抵在裸露在外的足弓处。

好像被瞬间抽走了一半的血液,韦沅钰本能的惊惧交加,胸腔被几近失控的心脏砸得隐隐生疼,但偏偏双脚酸软的使不出力来。

恐惧像一匹马,你不驾驭它,它便驾驭你!

韦沅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别怂、二别颤、三别尿路失禁,然后她看到“真相”自己浮出了水面。

蛇头之下的部分此时已慢慢冒出地面,袒露出全貌,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蛇头蛾”!

蛇头蛾,又名霸王蝶,是世界最大的蛾类,其两翼的前翅先端向外突伸,状如毒蛇之头,蛇头上还缀有惟妙惟肖的闪耀黑斑,宛如毒蛇凶光毕露的眼睛,有恫吓天敌的作用。

韦沅钰一怔,挑眉看向苟思特,用眼神无声的抗议:不是说五只蝴蝶么?冷不丁的放个幺蛾子出来,是神经错乱还是居心不良?

苟思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这个韦沅钰总算是露出本性了,之前一派“身未出家,心已成佛”的恬淡通透,连答个题都透着三分冷意,无趣的很,此时经这么一吓,薄怒含嗔的样子反倒明媚鲜活起来,有了些烟火气息。他不禁有点好奇接下来的考验中,韦沅钰会不会被虐得经脉逆转,七窍生烟?

韦沅钰眉头微颦,心中隐隐生出些许不安,这个苟思特刚才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似乎还暗藏着什么损招和坏水没有使出来的意犹未尽。明明是一副没有人味儿的死样子,怎么这会又气场突变?

转变之明显就像伏地魔陡然变成了阿波罗,就连眼神都从凛冽高冷过渡成了早春三月,促狭的像一杯滴了印度神油的春茶,令人更加的精神紧张。

蛇头蛾可不管此时室内四人的内心戏里有多少风起云涌,它振翅而起,朝着既定目标飞掠而去,前翼蛇头的部分堪堪擦过韦沅钰的鼻翼,然后疾飞而走,只留给韦沅钰一瞬间的时间去感受和辨识其身上负载的浓郁异香。

韦沅钰淡淡一笑,对自己而言,一瞬间已足矣:“这是斯克绵毛紫苑的根系特有的味道。这种丛生植物的根、茎和花朵无一不香,但唯有根的气息异常诱人,能撩拨起生物的欲念和快感,因此它有个英文别名叫BigLovemedie。北美洲的猎人们喜欢烟熏其根茎,置于陷阱中,达到蛊惑猎物上钩的目的。尤其是近年来新培育的斯克绵毛紫苑变异种,其根部的气味拥有魅惑众生、迷乱心智的力量,连意志坚定的人都难以抵御。曾有人尝试将这种销人心魂的气味提炼后制成香水,然后去撩自己单恋的对象,对方几乎毫无悬念的会坠入爱河,但随着边际效应的递减,这样的恋情终不得长久。”

皇蛾阴阳蝶,是韦沅钰“过招”的第四只蝴蝶。它和一株残雪柱属的缀化树形仙人掌一道,突兀的闪现在韦沅钰前方不到半米的位置。这只可怜的蝴蝶一直在奋力而徒劳的扑腾着双翅,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看着这只世间最为珍稀也最凄美的蝶,韦沅钰百感交集。千万只蝴蝶中,仅有一只会不幸的成为皇蛾阴阳蝶。它们是与生俱来的“雌雄契合体”,身体的左半部分为雌蝶,右半部分为雄蝶,因双翅不对称而终其一生都飞不起来,寿命也绝不会超过6天。

是啊,胶着太紧,将导致彼此沉沦;距离太近,深爱也会变成一种消极的负累。曾经那个幻想和心上人结成魂梦相通、灵肉契合的命运共生体,一分一秒也不要分离的自己,真的是幼稚的可以。

佛经里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垂下眼眸,韦沅钰再次真切的感觉到内心的一部分已经死去。

看着韦沅钰又开始兀自走神、神游太虚,秦玺气得低血糖跃迁成了高血压,险些内伤。这不靠谱的死丫头什么时候能真正专注一回?关键时候掉链子是镌刻在基因深处的基本属性吗?

皇蛾阴阳蝶是毒蝶,而毒蝶天生自带浓烈的专属气味,要在这种强有力的气味干扰下准确的辨识出其裹挟的植物气息,已属难事,更何况第四关出场的蝴蝶身上携带了三种不同植物的气息,属于难上加难,这是一道包藏祸心的送命题,而眼前这个小妮子似乎还恍兮惚兮,浑然不晓!

秦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尚未还魂的韦沅钰,不自觉的清了清喉咙,运力连咳了数声……总算看见韦沅钰抬起了眼睛。

她丹唇微启,低声而清晰的回答道:“除去皇蛾阴阳蝶和残雪柱仙人掌两者本身的气味之外,我闻到了三种植物的气息:一种来自加那利藿香捣碎后的叶子,有着柠檬、樟脑和杉木交织融合的味道,清新中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很提神;一种来自南美豆胶树割开树皮后流出的妥卢香脂,这种脂香就像是把肉桂、香草和甜橙调和在了一起,闻着特别舒服;还有一种来自淡黑接骨木奶油色的花束,是麝香葡萄和蜂蜜混合的风味,温润、香甜,让人想起美好的事物。”

全无错处!苟思特看着韦沅钰,欣赏之意渐生。灵性,让人与众不同,但并非人人都能拥有。没有灵气的人可被取代,而像韦沅钰这样的人则是无法被复制的。只是,越是有灵性的人,骨子里就越发叛逆、独立,不屑约束,难以驾驭和掌控。

所以,即将粉墨登场的第五只蝶,不仅要让韦沅钰尝试一下兵败滑铁卢的滋味,还要剖开她的心,撬开她的嘴,挫挫她的锐气。

第五只蝴蝶如鬼魅一般破空而出,从隐到显,韦沅钰盯住蝴蝶,寒意像一条剧毒的蛇慢慢的爬上了后脊梁,虽然早知来者不善,但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手段。

此蝶的花纹和色调,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蝴蝶种类,它仿佛是一团燃烧的鬼火,周身磷光闪耀。鬼蝶越飞越近,颜色从深幽的蓝渐变成狂暴的红,比残阳更惆怅、比朱砂更浓滟、比火焰更炽烈,通体之上血烟缭绕,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韦沅钰想移开目光,但眼球仿佛被定住似的根本移不开。她眼睁睁的看着鬼蝶翅面之上的螺旋纹理以肉眼可识别的速度旋转变幻着,越看越觉得像一团涡状星系,蚀人心魂。

它裹挟的香味则如厉鬼,尖啸着直扑面门,韦沅钰被死死纠缠住,只觉这股子霸道的气息如鸩酒腐蚀五腑六脏、如病毒侵入四肢百骸、如射线穿透千宫百穴,让人溺水般的窒息和沉迷,抵御不了也无法自拔。

韦沅钰不认识此蝶,也不认识这种气味,但韦沅钰知道自己中招了。气味,又尤其是香味,是可以当作武器来用的。它能醉人,能袭人,能伤人,也能“乱”人于无形。

韦沅钰觉得自己的大脑中逻辑思考的那一块似乎被剔除掉了,分析得失和权衡利弊的那一部分理智消失殆尽,但偏偏又情绪欣快、思维奔逸,想滔滔不绝的说话,想毫无保留的倾述,想对任何一个见到的人掏心窝子……

韦沅钰拼命地压抑住自己,她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和表针都在一丝不苟的走着,精确、冷静,没有半点狂躁和不安,是理性的象征。韦沅钰竭力守住神智间最后的一丝清明,艰难的摇头道:“这种气味,我完全不认识,无法回答。”

但这只俨然已经魔化的蝴蝶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它狷狂无礼的袭至近前,翩迁起舞中,无形的煞气如一记记闷槌砸来,韦沅钰只觉空气的温度骤升,热浪如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肌骨。

她莫名的一阵狂躁,想尖叫、想哭喊,想讲出自己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欲望、一切的纠结、一切的秘密,她的意志力在迅速的瓦解,她的矜持在丢盔卸甲,缴械投降。

她甚至没有留意到,第五只蝴蝶甫一出现时,秦玺和黎静娴皆面色大变,见苟思特示意他们离开,两人如蒙大赦,抽身疾速离场。

苟思特看着韦沅钰,就像在看一只被锁在迷宫里却依然负隅顽抗的小困兽。韦沅钰左手的指甲狠狠的抠进了右手的肉里,有殷红的鲜血沁出,她似乎在尝试用痛觉对抗自己的迷失。她没有声泪涕下,没有歇斯底里,但也只是没有失态而已。

苟思特非常清楚赤焰鬼蝶和问心藤的气味组合在一起,是怎样的一件大杀器!此时只要再添一点点小火苗,韦沅钰的情绪就能马上以燎原之势,疯狂燃烧起来。

苟思特从来不具备怜香惜玉之类的低智商的善良,他想要招募和利用的人,必须从灵魂的层面上,剖析个清楚透彻。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