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
谢渊久违的回到盘龙镇。
镇上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四处挂,舞狮队游街串巷,到处是疯跑的小孩,再穷的人家这两日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给门口贴上福字,整一个年味十足。
除了铁衣门。
谢渊站在铁衣门的大门门口,看着牢牢合上的门扉,还有静悄悄的石狮子,外面没一点过年的布置,和整个小镇格格不入。
他微微蹙眉,上前拉起铜环使劲敲了敲,半晌无人回应。
谢渊退后两步,重新打量着门上的牌匾,“铁衣门”三个烫金大字崭亮如新,并不是长期无人打扫。
咋回事?咋就关门了?
谢渊思忖片刻,迈步往集市走去。
“新鲜的山鸡儿嘞!新鲜的鸡儿,买回去过年咯!”
“野菜野菜!冬天山里最后一把野菜!错过这把明年开春才有咯!”
“卖鱼了卖鱼了,又黑又肥的大黑鱼,年夜饭整上一条鱼,明年就是年年有余!”
年关大集热闹非凡,仿佛整个小镇的人都聚在这儿,叫卖的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让谢渊顺着声音就找了过来。
他边走边张望着,走了一小会儿,眼前一亮,便直直往那卖鱼贩子的摊位走去。
“客官,要鱼么,我们这鱼……额,谢兄?”
摊位后的黑皮青年怔了一下,看着微笑的谢渊十分意外。
“陶兄过年好,许久不见。”
谢渊拱了拱手。
陶杰林连连拱手,露出一脸惊喜的笑:
“过年好!嗨呀,谢兄,自从你去了县城,那真是有阵子没见了,嗯……”
这么一说,其实好像没有太久?也就个把月不出两月时间。
但谢渊离了铁衣门,直接去了县城第一大的龙腾镖局,对小镇人们来说,算得上“飞黄腾达”了。
故而即使云照不算太远,时间不算太久,却总感觉两人已经十分遥远。
陶杰林有些感慨,随后颇有些兴奋的问道:
“谢兄,你去了龙腾镖局,应当……是武者了吧?”
谢渊听了,含笑点头:
“这两天侥幸突破。”
“武者!”
陶杰林搓了搓牙花子,连连竖起大拇指,神情都变拘谨了些:
“谢兄,恭喜恭喜!嗨,武者……那什么,对了!我这有条才打的宝鱼,补血益气,武者老爷们的最爱,我本来想卖个高价,但既然谢兄你来了,那我就、就送你了,给你庆贺!”
陶杰林下定决心,一把从一个大鱼篓里提出一条两腮生红的大黑鲤,就往谢渊手上塞。
谢渊一惊,连连摆手,却耐不住陶杰林热情,干脆就把鱼收下,然后掏了一把碎银塞给陶杰林。
这下轮到陶杰林呼使不得,不过他更拗不过谢渊,手一把就被按住,然后谢渊直接把银子扫落他塔链里。
陶杰林一看,叹了口气:
“谢兄,这多了。”
“不多怎么算高价?”
谢渊估摸着掏了有七八两碎银,宝鱼他进龙腾镖局后了解过,是一种变异鱼类,对练武确有助益。
这条鱼下去,血气能增长不少,是好东西,收了不亏。
他知道个大概价格,这些碎银肯定不会让陶杰林吃亏。
谢渊止住陶杰林话头,低声道:
“陶兄,刚刚我来时见武馆关门了,是发生何事?”
陶杰林闻言,放下鱼篓,轻轻一叹:
“谢兄去了县城,不知这里变故。
“本来之前药行分成,多亏谢兄大发神威,已经定好不变;但药行自己出了问题——
“据说他们药材的一大来源,北都山脉里面药材都莫名枯死了,药行亏的底朝天,供货又不足,价格蹭蹭往上涨。”
听到这里,谢渊微微挑眉,北都山脉?
北都山脉是一大片山脉,整个云照地界其实都是北都山脉南麓,小石村就在其中一座山的脚下。
山里的药材也枯死了?
枯死……
谢渊皱眉,又听陶杰林继续道:
“这下三家武馆都坐不住了,黑虎拳馆联合神兵馆,是彻彻底底和咱们撕破脸,一个月间打了好几场擂,亲传级的都打遍了,没有胜负,说道最后,便直接定下三位馆主亲自上阵,正月十五!
“这就是前几日的事,第二天,武馆就给弟子放假关门,说刘师傅要静修闭关;但也有人说,他实际上跑路了……哎,谁知道呢?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咱们过年休息休息,等年后看个水落石出。”
谢渊听得一怔,没想到盘龙镇的争斗也这么激烈。
不过,刘师傅真的跑了?那我的功法……
谢渊沉吟,罢了,大年再来盘龙看看,便见分晓。
他和陶杰林道别,又买了些鸡鸭鱼肉,回小石村过年去。
年三十。
“渊子,你这买的也太多啦!”
李兰抹了一把汗,把最后一条鱼端了上来,满满一桌团年饭便妥当。
“没事,这天气放不坏,初一到初七,慢慢吃。”
谢渊笑道。
王磊咂咂嘴:
“渊子,你在镖局打死打活,钱不好挣……”
“好挣,县城里做事跟捡银子一样,这些不算啥。过年了,咱们开心嘛!”
谢渊连连摆手,直接给虎娃夹了一筷子肉,然后举起酒盅,难得的饮酒:
“石头哥,兰花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一桌菜几人吃了没多少,特别是那条宝鱼,一家三口拢共吃了两筷子,便饱腹不食,不练武难以消化这能量。
谢渊也就给他们尝个鲜,一整条鱼和半桌菜进了自己肚囊,看得李兰和王磊瞪大眼睛。
这就是武者的食量?
啥时候虎娃也这么能吃就好了。不过,这么能吃恐怕养不起……
团年饭后,谢渊与哥嫂俩闲话一阵,见他们要哄虎娃睡觉,便道了晚安告辞,出门回自己小屋。
是亲如一家,但终究不是一家,年关还得自己守。
掩门前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谢渊忽然有些微惆怅。
几十年来,第一次自己过年,无聊的春晚,此时也让人怀恋。
谢渊拎着酒壶,往坡上的自家走,忽然回头。
村中大屋的院里,有两人正眺望着这个方向,见自己动作,顿了一下,进了屋里。
谢渊突破二练,内息三层,耳聪目明,一眼便看到那两人是谁。
张家老大老二。
张玉峰长住县城,也只有年节清明等才会回小石村。
谢渊眼皮微垂,顿步半晌,还是慢悠悠回了自己小院。
坐在院里,赏着除夕月,谢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寂然不语。
米酒度数低,但村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还有爆竹声声,愈发衬得小院幽静,此情此景,比酒醉人。
谢渊微醺,仰头想着:
“那俩瞅我干啥?
“他们好久没找我事了,是放弃了?他们有那么好说话?还是有阴谋?
“他们盯我这么久,就算放弃了,我也没算完!妈的,不能老是让他们找我的事,山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谢渊忽觉米酒也烧心,一口将酒壶干尽,起身推门而出。
村里张家。
两兄弟在炕上煨着酒,慢慢守着天明,这也算是张家的传统。
“哥,整酒。”
歪嘴张老二给大哥斟酒,从小到大他也只在张玉峰面前温顺。
张玉峰点了点头,道:
“老二,村里的田收了几成?”
“本来都快一半,到王磊那,停住了。就那小子……”
张老二呸了一口,骂道。
张玉峰脸一沉,摇摇头:
“无妨,我已经和二师傅说好,他亲自出手帮我们解决这个祸害。”
“怎么说?”
张老二眼睛一亮。
“刚刚不看到了,他果然回村里,不在镖局里就好办。然后我明日就发信给二师傅,以他的脚程来村里要不了多久。之后再想个办法,引到僻静处,比如后山林子……”
张玉峰目光闪烁。
张老二连连点头,眼睛放光:
“什么法子?不然我去给他伏个低,骗他信任,就跟谢伦一样?”
张玉峰慢慢摇头:
“他比他哥机灵得多,骗可能骗不住,我有个更好的法子,让他不得不就范。”
“什么?”
“王磊一家三口,跟他不是亲如一家?直接逮了带林子里去,让他自个儿过来,不要声张。依我看这小子的性格,肯定会照做。”
“哦!还是大哥的主意妥。”
“那事情之后,王磊一家三口呢?”
“自然是处理了,正好拿田……”
“!”
张玉峰陡然一惊,因为那句话不是老二问的。
两人霍然转头,发现窗户纸上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嘭的一声,实木房门被一脚踹倒,一道颀长的身影提斧站在月光下,脸庞在阴影里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