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时入冬季,晚风带着稍许冰冷刺骨。
赵宅后院,大夫人披着厚实的大氅,手上抱着一个小暖炉,神情淡定从容。
她的脸上化了淡妆,但依旧难掩虚弱的神色,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沉着,充满了坚韧之色。
作为执掌赵家多年的女主人,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坚强。
“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居然没有安排一人值守。”
淡淡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随后而来的正是昨夜的蒙面人。
大夫人站了起来,朝着蒙面人款款一礼。
“大侠若是想要对妾身不测,昨夜便是最好的机会,妾身又何必枉做小人,让大侠见笑。”
“昨夜妾身遭逢大乱,礼到不周,今夜补上。”
江易看着与昨夜判若两人的大夫人,流露出欣赏之色。
昨夜的大夫人狼狈,慌张,虽然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但就像一只待宰羔羊,柔弱得想要人犯罪。
但此刻的她就如同披上了一层坚甲,哪怕面对自己这个危险的陌生人,依旧不卑不亢。
而且为了避免引起误会,放心地撤去了所有护卫,行事上有一种难言的大气。
不过欣赏归欣赏,该拿的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江易单刀直入:“银子呢?”
大夫人推了推身边的首饰盒,打开盒子,说道:“这里是两千七百两。”
“多了。”江易摇头,“我只拿我该拿的。”
大夫人微微一笑,正要说出条件,就见江易如同鬼魅般几步跨越五六米距离,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夫人一番好意,我若是不收,那岂不是瞧不起夫人,这银子我就收下了。”
江易当着大夫人的面开始数银票。
这次银票是一百两一张的,都是崭新的,显然平常都没怎么使用过。
市面上一百两的银票已经属于超级大额,除了商业上交易使用,一般都不怎么流通。
票号则是大楚通宝,官方开设的钱号。
在白云城这种小地方是没有分号的,只有去临江府这种府城才能换成真金白银。
不过在白云城一样不耽误使用就是了。
虽然大楚现在天灾人祸兵灾样样不缺,一副快要完蛋的样子,但大楚通宝的信用还未崩塌。
毕竟走南闯北的商人们暂时也没找到更好的替代货币。
之前江易倒是听金牙苏提过一嘴。
说是一些武者私下之间,已经不怎么使用银票了,直接拿辟谷丸之类的武道消耗品作为等价物交易。
扯远了,言归正传。
大夫人见江易客气了一句,自己的一千两就打了水漂,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别看她这三千两拿得很轻松,但已经抽空了赵家的账面现金,还向友商拆借了部分才凑齐。
虽然赵家开着染布坊,还有自己的布店,成衣铺,米铺等,城外还有自己的田地。
但铺开的摊子也大。
不仅养着近百号工人,店铺伙计,还有家中几十号护院、家丁、婢女,厨子等,一张张嘴都等着吃饭。
所以一番劳累下来,赵家一年的利润都没有两千两。
尤其是像如今这种灾年,能够保持到收支平衡就不错了。
真正赚钱的是那些有着官方背景的商行,家族。
就不提人家不正当竞争的手段,光是提前知道朝廷方面的消息和政策就足以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大侠!”大夫人安在首饰盒上,强行挤出一个笑道:“妾身还没说完。”
江易已经数完了银票,的确是二十七张。
“那就有话直说,我可不是跟夫人做生意,没什么弯弯绕绕。”
反正钱已经收了,再让他还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有了这意外之财,他自觉在三个月后的元宵节有了几分把握。
大夫人道:“这一千两算是妾身给我那孽子的赎罪银,请大侠高抬贵手,放过他一次,让他回来。
妾身从今以后必定严加管教,再不会让他有机会犯错。”
江易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大夫人,冷不丁地问道:
“这你也要饶他,昨夜他可是差点上……玷污了你,难道你真的寂寞了?”
他莫名的有种恨其不争的感觉,就因为这种溺爱之人多了,才有了那些无法无天的熊孩子,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只因为有人给他们擦屁股。
大夫人被江易粗鄙的言语说得脸色一红,但还是镇定回道:
“不管怎么说,赵霖都是我那亡夫的唯一血脉,也是赵家如今的当家人,如果他回不来,赵家就要散了。”
“哦,那你说晚了,我已经弄死他了。”
江易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
“不好意思,情难自禁,这种人渣,我觉得就没有必要留在世上浪费粮食了。”
昨夜他加了个班,充当了一回地下法官,满足了一下儿时的大侠梦。
结果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
赵霖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偏爱人妻熟妇。
但由于大夫人管教严格,不敢在外出手,所以兔子专吃窝边草,经常利用自己的身份钱财或威逼或利诱,侵犯自家工人的妻女,导致好几家人都不堪受辱,自己了结了性命。
但家丑不外传,又被赵霖拿钱封了口,加上畏惧赵家势力,这几起命案都不了了之。
再想到被动接盘的老实人杨林,江易怒火中烧,直接结果了赵霖的性命,连银子都不要了。
老实人何其无辜,居然要受这种耻辱。
“什么?!”
大夫人听到赵霖死讯,所有的坚强自信都在瞬间化为乌有,本就强撑精神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去。
“喂!你别昏啊!是不是想讹人?”
江易死死掐着大夫人的人中,竟是硬生生地又把人给弄醒了。
大夫人悠悠醒来,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喃喃自语道:
“死了,霖儿死了,赵家的家业没了,夫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夫人,这事其实吧还得怪你。”
江易一看大夫人这副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道: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没了爹,你就是他爹。
要不是你一再纵容他,溺爱他,让他犯了错也没有受到惩罚,这才养成了不知感恩,自私自利的性格。
便是昨夜他对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所想的还是要救他。
我今日帮你解决了他,才是对你,对整个赵家最大的好。
如果没有我,赵家未来极有可能因为他遭受灭顶之灾。
看似死了他一个,其实是救了整个赵家呀。
而且夫人还这么年轻,死了一个不是亲生的,再生一个就是了嘛。
要是夫人着急的话,我当你儿子,认你当干娘,以后赵家的家业交给我,一定做大做强。”
大夫人顿时一愣,接着就被江易的无耻的气笑了。
“大侠慎言,你杀了我儿子,还想霸占他的家业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采纳与否是夫人的事。”
江易讪讪一笑,退后告辞:
“夫人守诺,我也就不与夫人开玩笑了,那赵霖***女,坏人清白,致人不堪受辱自尽而亡,若不杀他,我心难安。
如果夫人想要为他报仇,尽可来寻我。
在下江湖人称法外狂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三是也。
至于夫人多给的一千两,我有大用,算在下欠夫人的,一年之后,双倍奉还,如果没还,那就是我死了,夫人就不用惦记找我报仇了。”
大夫人看着江易身形一跃,跳出围墙,远远的不见了踪影,她的身体一软,脑袋埋入胸口,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终究是没有救回赵家唯一的血脉。
至于这个自称法外狂徒的张三,她没想过要报仇。
昔日因,今日果。
若不行不轨,也不会招至报复,况且她对赵霖的好感也随昨夜的兽行全都烟消云散。
但家中没了男丁支撑,大夫人仿佛看到了亡夫那些亲戚们丑恶的嘴脸。
“不行,赵霖的死讯绝不能传出去!”
她再次打起精神,开始面对生活新一轮的挑战。
死的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