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爹那里出来之后,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原以为这是一个安全和平的年代,自己可以坐在家中尽情享受这个国公老爹带给自己的红利,即便一辈子不务正业也能活得潇潇洒洒。什么妻妾成群啦、肉林酒池啦······虽然我也没想这么夸张,但就当个无所事事的快乐二世祖还是可以的。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繁华的王朝,处处充满了危机。
要知道,这时段可仅仅才开国三十余年。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意味着,姓张家的龙椅还没捂热呢!这天下不过才统一三十来年,帝王要做的应该是尽可能维稳天下,先苟住把人口、生产、经济给盘活,平稳发展后再谋大业。
但现在呢?这个张燧不仅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纵情声色、铺张浪费。
连年征讨倒也情有可原。作为帝王谁不想开疆拓土留下千古芳名呢?但问题在于张燧这个家伙明显就是军事上的白痴。虽然书上没有详细记录张燧征新罗的具体动向。但是,三十万兵马,居然惨败给一个弹丸小国,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
再说说这位老哥修建运河的事情。不得不说,修建运河绝对是大功一件。毕竟在现在这种运输不发达的年代,水路是明显要比陆路来得更为便捷的。虽然工程浩大且劳民伤财,但绝对算得上一劳永逸的事情。
但是,话又说回来,张燧开通运河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民生交通吗?
要知道,几乎在运河开工的同时,张燧立刻下令为其制造宝船二十艘,并在运河所经的姑苏城修建行宫。
我想,这哥们儿想要这条运河的最大动机,就是为了能够去江南纵情享乐,至于我上述的那些民生问题,应当只是附带的。
现在大齐的处境其实很微妙。总体来说,当下朝廷和地方之间达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平衡。而这种平衡,是建立在当前大齐边疆相对稳定,且经济增长也相对平稳的前提下。而这种平衡十分的脆弱。抛开边境问题不谈,就以大齐内部的经济和社会角度来看,这就像一捆易燃易爆的雷管,一旦朝廷发生动荡便会瞬间引燃。
而我现在就在担心,张燧这次脑袋一热拍板的第二次东征新罗,会是点燃这些雷管的火苗。
打心眼里,我并不相信张燧的军事能力,就他之前那个战绩说出去都能笑掉大牙。这一次,貌似他还是执意要求自己作为齐军的统帅,运筹帷幄一展宏图。
怎么说呢?又菜又爱玩,说的应该就是张燧这种人了。
话说回来。我会答应老爹入伍还有另一个原因。
虽然老爹位即人臣,身为国公与国同休,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但是,本就身份高贵的国公,当下正领着兵屯守北疆,远离了皇帝的控制。那么,会发生什么,便显而易见了。
要不然就是国公爷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甚至直接起义兵指临安;要不然就是皇帝老儿心生疑窦,大手一挥直接把国公连根拔起。
在我看来,君臣之间的猜忌之心绝不可能不存在,更何况张燧这样自大狂妄的人。朝堂之事并非过家家,我虽然鄙视张燧的军事能力和他的性格,但这个家伙的智商绝对不是盖的。
他虽然狂妄,但是心思却又相当缜密。就从他弄死太子成功上位,就可见一斑。
尽管书上记载,那是太子突然密谋策反所以才被宰。但是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
最简单的一点,彼时的张汝早就病入膏肓了,要不了几些时日就要百年了。太子何必为了早几个月登基,就冒着极高的风险谋权篡位?况且,这种做法还会让自己背负万世骂名。
更重要的是。当时为什么会有一名太子近臣突然跑去告密揭发?按理说你都是太子近臣了,如果太子果真要谋反,您老人家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躲也躲不开了,怎么说也都是抱着必死的态度死磕到底才对。怎么可能都事到临头了反而认怂跑去检举揭发?
因此,种种迹象都表明,太子谋逆这件事情绝对有猫腻。
反倒是张燧,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更极端的举措。
毕竟老爹已经快升天了。如果此时不赶紧动手,万一哪天老爹驾崩,那自己再想当皇帝就难于上青天了。
故此,我推断太子谋反事件,绝对是张燧亲手导演的一出好戏。
就这样一个阴险狡诈且心思缜密的聪明人,怎么可能会放手让魏国公长期领兵盘踞一方?这不是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像他这种造反派,绝对知道养虎为患这般道理。因此,当下我们家的风平浪静,只是因为张燧还用得上我们。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东征朝廷元气大伤的缘故,现在西北战事不断,只能倚靠魏国公摆平事端。但是,一旦西北诸事荡平,那么,张燧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卸磨杀驴。
不过也不知道是天佑我刘家还是怎么。安南叛乱和突厥进犯正好赶在了一起,直接把张燧的如意算盘给打破了,也让老爹有时间和空间继续在西北发展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过,我想,这个张燧一定在我们身边安插了暗桩······不,我甚至觉得都不是暗桩,而是“明桩”。虽然我不知道大齐有没有类似监军这种职务,但想必张燧是安排了他的心腹随军一起来了江州,时时刻刻监察魏国公一家的动向。
在想明白这些之后,我立刻就想通了为什么老爹要我入伍。好大哥有暗疾,三郎还年幼。万一刘桓自己未来也出了什么事故,家里好歹还能通过武力撑起来,不至于就此颓败······
而且,我想,老爹应该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打算也说不定?
想明白这些之后我也不再纠结什么,心里倒是释然了很多。虽然我对上阵杀敌一窍不通,而且我知道一旦披甲上阵那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但是,在现在这种社会,如果我不去承担这些责任,未来皇帝真要我们的命,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直接“咔嚓”,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与其受人摆布,不如占有主动权,尽可能让自己从弱势转为强势。
况且这副身躯此前也有些基础,想必自己稍稍适应些时日就能快速掌握这些。
哎!
想来也真够累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啊!原本以为自己作为大家次子,只需要吃吃喝喝就好,没想到老天爷给我下达了这么个难度登天的任务,这不是难为我吗?
不过唉声叹气可不能解决问题。比起这个,我更想先去一趟南城一探究竟。
毕竟南城是难民聚集的区域,鱼龙混杂,因此我没有带着丽儿一起。我向老爹要来他身边的侍卫一同前往,这般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出门我打扮的相当朴素,只是一身黑色的圆领长衫,布制的靴子,扎好幞头便出门了,俨然一个普通市民的模样,虽然气质和长相上还是会穿帮就是了。
一同随行的侍卫,生的高大,虽不是膀大腰圆,但也精壮魁梧。侍卫名叫康季,从他的眉目我可以看出来,他应当有些胡人的血统,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更重要的是他有些微卷的胡须。他同我一样,也简单穿着圆领袍,不过与我不同的是,他的袖子上绑了一层皮质的臂鞲,腰间系了一柄横刀,很是威武霸气。不过无须担心,大齐尚武,挎着刀上街其实是件很常见的事情,这是身为武士的一种身份的象征。包括他佩戴的臂鞲,也是军伍之人或是习武之人会佩戴的,因为它们不仅能为手臂提供一定的保护,而且可以将宽大的衣袖束缚住更方便挥刀肉搏。
我和康季其实只有一面之缘,至于我为什么特意从老爹那里要来他,最主要还是觉得有个胡人在身边是个挺稀罕的事情。
准备好一切后,我们便骑着马向南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