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看慕鼓狼狈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慕鼓瞪了云泽一眼,道:“看本少不开心,你就这么开心啊?”
言罢,自己也笑了起来。
相视而笑,彼此都觉得一阵轻松,堆积各自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慕鼓觉得云泽真的很漂亮,就像黑暗的世界里,淌进来的一缕光,就像炎炎的夏日里,淌过的一股清流,又像风雪肆虐的严冬里,怀里抱着的那个暖炉。
不,这还不足以形容她的全部。
她就是这么好。
她是他见过的、最容易让男子动心的女孩,男子只要不小心看上她一眼,便仿佛看到了全世界。
全世界的光和热,平静与美好,花儿和草原,明月清风,朗朗乾坤。
她真的就是这么好,但面对她的朗朗乾坤,没有人不会为自己的渺小而感到自卑。
慕鼓没有生出丝毫的自卑,但他对她很敬佩,很服气。
他是堂堂慕府的三公子,他是骄傲又不可一世的慕鼓,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喊德高望重的顾空前辈为“老头儿”,但他却不愿在云泽面前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来。
她若是天上的骄阳,他便是那个低到尘埃里的俗人,她若是那出水之莲,他便是池中那暗无天日的淤泥。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就像曼珠沙华的花与叶,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各自天涯。
岂止遥不可及?
他对她生不出任何窥伺亵渎之心。
这便似初心。
因为初心,他才得以安然自处。
他不在乎自己是低到尘埃里的俗人,还是暗无天日的淤泥,因他从无追日之心,亦无亲近莲瓣之意。
于是,他既自在,又开心。
然而,云泽却不这样想。
云泽活了这么久,对自己极为了解,自然知道自己的气质很与众不同,很吸引人,哪怕就是高高在上的圣皇大人,第一次见到自己,依然曾隐晦的对自己表示过,想要纳自己为侧妃。
若不是自己有一个极为强悍的师父,她又哪里有资格拒绝?
当然,这件事情慕鼓并不知情。
因为这件事情发生在十几万年以前,那场战争还没有到来的之前,那时,慕鼓还没有出生。
直到她第一次见到慕鼓,他一表人才风度出众,他痞里痞气不可一世。
那天,她去慕府例行拜访,说白了,就是串门。就在慕府门口,她遇见了神采飞扬的他。
他穿着一身胜雪的白衣,骑着一匹健壮的白马,墨发随意挽起,发间插着一支白玉簪,就这样毫无顾忌的从慕府里冲出来,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然后彼此擦肩。
彼时,他那么年轻,而她的内心,已然沧海桑田。
那一年,她八万岁,他两万岁。
就在她即将跨入慕府的时候,她又听到“答答”的马蹄声响,回头一看,竟发现他又纵马折了回来。
他停在她的面前,潇洒不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变法戏似的从背后拿来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野花,就着马背,将花儿递到她的面前,笑嘻嘻的道:“美人,你这么漂亮,不如做我的新娘吧!”
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能如此靠近她,敢对她说如此轻薄的话,但他偏偏这样做了。
这么近的距离,慕鼓几乎纤毫毕现的呈现在她的面前,她看到他眸中闪着的亮晶晶的光彩,她看到他灿烂而充满灵气的笑颜,她看着他洒脱不羁自由自在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原来生命竟然可以如此放肆而美好。
她微微一笑,礼貌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花儿,风轻云淡的说道:“你流口水了。”
慕鼓一惊,伸手摸上自己的下巴,才知道原来自己上当了,见云泽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他不乐意了,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头上珠花掉了都不知道……”
云泽不以为意道:“本姑娘乐意。”
从此,慕鼓总觉得自己在云泽的面前矮了一头,时刻总想要将云泽超越,结果,在这方面,他与云泽相差甚远,然而,这一来一往之间,两人倒是混熟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了他。
她愈是与他相处的多,便愈是喜欢他,无药可救。
而慕鼓则不然,他与自己往来愈甚,便愈发对自己敬而远之。
这一点,不论是十万年前,还是十万年后,都没有任何改变。
十万年前,他让她做她的新娘;十万年后,他说他喜欢她这样的姑娘。
然而,不论是十万年前还是十万年后,他说,他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他在湖中看着她笑,明亮的眸像湖水一样清澈,里面没有任何她想看到的情绪。
他们在一起明明很开心,可他为什么就不喜欢她呢?
慕鼓复又钻到湖里,整个人就像水里的游鱼般滑溜,几下便来到岸边。
云泽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丝邪念,她很想一脚将慕鼓再次踹到湖中,以解心头之气。
但她终究没有这样做,她想,看在那两座药山的份儿上,就饶了他吧。
慕鼓一个人坐在岸边瞎琢磨,他本是一个求学上进的三好学生,结果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慕三公子,本来,若只是一个高贵的身份,他自欣然不已,但这个身份不仅高贵,而且难缠,明里暗里竟然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这次来,便是为自己的小命来的。
人人都称那老头儿为前辈,人人都说他神通广大,既然他这么厉害,自己作为他的弟子,当然要变得更加厉害才行。
但现在他也想通了,既然那老头儿不想见他,那就不见好了。
自从今天去了千山灵湖,他突然间就变得十分忧心,同时也十分着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成长,倘若他再不成长,他将会错过许多精彩,命运注定他无法成为历史的见证人,但透过历史,他想要成为一个新时代的见证者与参与者。
这不仅仅是他对山神的承诺,也是他的梦想。
他本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俗人,只想开开心心到老,但造化偏偏弄人,他竟然于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一条他做梦都想走,但从未想过会真正身临其境的路。
但既然已经走在了路上,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必须想方设法让这条路可以走的更远更稳更精彩。
但想要变强的路,从来不止一条,他不见得非得找到顾空不可。
他可以找叶轻船,可以找云泽,可以找自己的那双父母……但不论找谁,他都必须要尽快成长,好应付将来更多的未知。
慕鼓对云泽说道:“我听过许多有关山神的传说,但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山神存在,而我尽然还能从容的与之聊天……”
云泽蹲了下来,看着湖中自己和慕鼓的倒影,觉得甚好,不由笑了起来,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忘了。”
慕鼓道:“你知道吗?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我竟然还试图说服他们。”
云泽道:“这天上地下,怕是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三少生出担忧恐惧之心。”
听云泽如此评价自己,他的心里终于对当年的自己,生出一些好奇,道:“当年的三少……是什么模样?”
云泽的眼前便浮现出当年慕鼓的模样,脸上便露出笑容,道:“当年的三少,就你自己说的那样,嘴贱呗。”
慕鼓显然不满意,道:“就这样?”
云泽沉思片刻,道:“你实在想听,那这么说吧,自以为妙语连珠,实际上就是油嘴滑舌,自以为风流倜傥,实际上浑身痞子气,明明没本事,还偏偏不可一世……”
慕鼓诧异道:“这么差?”
云泽道:“也不是,最起码有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可以抵消所有的过失。”
慕鼓疑惑道:“可是你之前还说,三少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怎么突然间三少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云泽淡淡道:“哦,之前我那是专门骗你的。”
慕鼓更不解了,道:“三少这个差,你还喜欢他?”
听到这句话,云泽敛了笑意,转头看向慕鼓,眸中闪过一抹冷意,语气平平的道:“谁说我喜欢他了?”
慕鼓解释道:“木槿说的呀,就在幻境里,叶大哥婚礼上……你不会也忘了吧?”
云泽确实想不起有这么一件事儿来,皱眉道:“你说什么呢?”
慕鼓悲叹一声,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这可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啊,你还给我的脚治过伤呢!你忘了?”
云泽着实想不起来,近日来她哪有跟慕鼓见过面?与三少见面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忘记呢?于是,她自然而然的认为慕鼓这是在胡说八道。
“我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健忘。”云泽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日暮香山的姐妹们,都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