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三分呆滞,三分茫然,三分震撼,还有一分猝不及防。梦中诈骗,真有这种操作吗?虽然诈骗技术一直在更新换代,但这未免太超前了……
“翁——”
清越幽远的钟鸣响起,观众们心中的杂念瞬间消失,视线不自觉落在荧幕上。
山高林深,云蒸霞蔚,一座庄肃古朴的道观屹立其间,左侧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右侧是“空之又空一法常存”,“五庄观”三个大字坐落在中间,道韵天成,意蕴无穷。
道观前放着一尊丹鼎,香客们排成长长一队,上香之后,对丹鼎一拜,便有一粒仙丹落在掌中。
哪怕观众们只是看了那仙丹一眼,也能闻见那种令人魂牵梦萦的清香,仿佛芝草灵露凝结而成,闻之身轻,涤荡精神。
道观前排队的香客实在太多了,画面渐渐拉高,一只身穿道袍、头生道冠的怪猫从观中走出,卧在蒲团上,姿态慵懒。
它长得实在恐怖扭曲,不知用多少猫尸才拼成这样一具身躯,那些被缝上的猫脸有时发出惨叫,有时发出尖笑,甚至还会相互交谈。
那些香客看见它之后,被吓得哆嗦起来,但他们没有退却,仍然排着领仙丹的长队,不肯放弃。
这一幕实在让人沉默,和排队领保健品的老人有什么区别?观众忽然理解了官方的提醒,警惕新型梦中诈骗。
虽然能听到种种声音,林间的风声、猫的怪叫声……却有种莫名的死寂,让人心中不安。
直到一个男声响起,道观如同水墨虚影,散在云中,影片回归真实。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道观、仙宫、丹鼎。”
“道观前还有一只长得很恐怖的怪猫……”
“大家都在排队领仙丹,我也跟在他们身后,给一尊丹鼎上了香,想领一颗仙丹……”
“但是,那只穿着道袍的怪猫忽然站起来,给我几个大嘴巴子,直接把我扇飞了。”
“太熟悉了,这种被扇的感觉。”
“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就是我养的猫,这就是我的咪咪啊……每次我想亲它的时候,它就是这么扇我的。”
“虽然不知道咪咪为什么扇我,但它肯定是为了我好,姜导,我已经几天没看到咪咪了,你最近见过它吗?”
年轻男子对着姜予安倾吐心声,眼睛红肿,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很像悲伤蛙。即使这样,也看得出他底子很不错,阳光清俊,有几分文气。
预告片里的画面出现了。
丧彪、大黄、咪咪……它灵活肥美的身体在各种地方穿行,与每个饲主会面,蹭上饱饱一顿,再去见下一个饭票,每一趟都能让人生出“不虚此行”的感慨。
“或许,它被困在梦境世界。”
随着姜予安的话音落下,他开始翻动监察局对【黄大师】的观察报告,姓名一栏,【黄丧彪】三个大字几乎刺痛每个人的眼睛。
虽然知道官方登记有一定的严
肃性,最好能登记姓和名,但一只猫叫【黄丧彪】,未免太离谱了。
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找猫事件,随着调查深入,做过这个梦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人失去了心脏。
相关信息并没有放出来,只剪入了原相离的话:“医生打开她的胸腔时,发现心脏部位是空的,即使没有心脏,她的身体机能大致正常,但我们不知道这种‘奇迹’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姜予安挖开大黄的墓,从中找到一颗仙丹。当夜,他成功进入梦境世界。
观众们一开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姜予安伸出一只雪白的猫爪,肉垫粉粉的。
“喵?”视野微歪,看得出来,他在看自己的爪子,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啊啊啊……”
影院响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叫声,这也太可爱了,受不了。姜导居然变成了小猫咪,天哪,谁能拒绝变成小猫咪的姜导?
“新来的?跟我走吧……”
一只黑猫在前面带路,很快到了道观前。
黑猫带姜予安拜见丧彪大王。
丧彪大王豪气干云:“我看你骨骼惊奇,天生异象,未来必有作为,就给你取名猫青天吧!”
姜予安默认下来:“……”
猫青天就此闪亮登场!
黑猫明明一路上都在喵喵喵,观众却能听懂它的意思,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一瞬间就猫语十级了,让人很想在电影结束之后,找只猫试试。
黑猫将姜予安带进道观,观众们以他的视角观看壁画、丹鼎,有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快乐。
虽然丧彪有些可怕,但道观里的壁画色彩鲜艳,线条灵动,带路的猫猫黑皮也很可爱,让人精神很放松,有种误入“桃源”的感觉。
“你照看这棵树吧,如果罐子掉下来了,就叫其他的大猫来。”黑猫安排了一份轻松的工作。
姜予安在树下看大猫工作,猫猫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每个环节都完成的一丝不苟。
机械枯燥的流水线作业由一群猫来完成,显得格外可爱有趣,它们越认真,就显得越可爱。
挖泥、揉捏、制陶、烧窑……再将烧好的陶罐放进道观内的丹鼎,从中接了一样东西,再盖上盖,送到树上挂好。
直到观众们跟着姜予安的视角,透过陶罐上的小孔,终于看清楚罐子里有什么——
一颗鲜活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肌肉纹理清晰可见,血管脉络持续跃动。
如同气生根一样的触须从树上长出,扎在心脏中,随着心脏跳动而颤动。
这一幕令人遍体生寒,因为树上还有很多很多小罐子,难道每一个罐子里面都装着心脏?
跟随着姜予安的小猫视角,他们看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这才确认,原来不是每个罐子都装着心脏,还会装肝、肺、脾、肾。
猫猫们仍然在忙忙碌碌,透着一股岁月静好、万事无忧的日常气息。
再看这一幕,观众们不再觉得可爱,只觉得心里堵着什么,但也无法生出讨厌、排斥的情绪。
它们为什么要把罐子挂在树上?
大黄又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那些在梦中失去内脏的人……是因为大黄吗?
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看过它被卡在树杈的样子,看过它吃小黄鱼的样子……下意识默认它是亲近人类的,一旦出现反差,就让人难以接受,心情不自觉低落下来。
没等他们纠结忧郁,就发现姜导已经一猫当先,冲向最为神秘的丹室,贴近窗缝,往里看。
里面的东西也在往外看,一张粉白的脸,诡异贴在窗缝,瞬间把观众的em治好了。
“草!”
“什么东西!”
他们下意识后仰,但影院现在的座位都有安全带,能把观众身体固定在座位上,不至于因为情绪过激冲出座位,影响其他人。
所以,后仰没用,他们还是体验到了和老道面对面、眼对眼的感觉。哪怕他的脸颊如婴儿一样粉嫩细腻,哪怕老道长着仙风道骨的白发白眉,还是让人生出生理性的恶心感。
随着姜予安蹿进房间,第一视角跑酷开始,药柜、木架、老道的头顶……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落脚之处,短暂停留在迅速起跳。
丹炉侧翻之后,姜予安从窗口逃出,老道直接破窗追出,整个人迅速猫化,然后和护短的丧彪大王打成一团。
“草,怎么不是猫耳娘啊……”
一个失望的男声响起,但他失望归失望,手却有自己的想法,伸向老道新长出的猫尾巴。
下一秒,他就被掏空了,肚子裂开一大条缝,内脏肠子稀里哗啦往外流。
哪怕画面并未停留在脏器上,听见涌动的声音,看见地上洇开的血,仍然让人不适。
“……”原来网上那些传言是真的。
福瑞控不要对乱七八糟的东西动手动脚。
混乱,荒诞,离谱,还有一丝丝好笑。
但笑归笑,这个福瑞控不会真死了吧?
“明天早点送去抢救……”大黄和老道打了一场,舔了舔爪子。等老道走了,大黄告知从梦中清醒的宋铁豹,让附近居民撤出道观所在的范围。
担心丧彪大王是大反派的观众们稍稍松了口气,却联想到了最近上过热搜的“毒气泄露紧急撤离”相关事件。不急着确定,再看看。
人们只有晚上入梦之后才会进入道观,白天盛世安稳,一切太平。晚上的道观,远比白天的道观更诡谲恐怖。
姜予安没有离开道观世界,天黑之后,道观瞬间暗下来,他出现在丹室的猫笼中。
丹室堆着无数猫尸,有的新鲜,有的腐烂,地上淤积着厚厚一层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黑皮静静躺在桌案上,腹部被剖开,里面被挖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滩血水。
老道正在鼎前熬着什么,熬出一股奇异的肉香
,与腐烂的恶臭相融??[,呛得人无法呼吸。
他转向猫笼,露出一张苍老恐怖的脸,头发枯白,手背上满是老人斑,皮肤很皱,眼睛脓黄,昏暗无光,一看就知道大限将至。
老道渐渐走近,从猫笼里提出一只猫。
不出意外,正是当仁不让的猫青天。
二者对视,老道提着刀,紧紧钳制着手里的猫,观众们体验的是姜予安的第一视角。
哪怕姜予安没有多余的情绪,观众在相同的情境中会惊惧不安、愤怒恐慌,种种情绪交织,一颗心如同油煎。
姜予安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哪怕变成猫青天,也不会。
跑酷再次开始,同样的道观,同样的丹室,但晚上的道观更加破旧,墙壁房梁都有些斑驳,壁画也有不少地方脱落了。
这不影响姜予安的发挥,他四处破坏,和笼子里的猫齐心协力,一齐撞开笼子,将它们放出去。
老道提起黑皮的猫尸,试图威胁姜予安,差点被姜予安挖出眼珠,不得不先去处理伤势。
姜予安趁这个空隙,钻进黑皮空荡荡的身体,穿着它从道观跌跌撞撞离开。
黑皮被掏出脏器后,身体内部又冷又空,还有一股窒闷的血腥气。
死去的猫尸会变僵硬,黑猫才死不久,尚且柔软,像一张大皮套,被小猫穿在身上。
观众们甚至能感受到残留在黑猫身体内壁的血,一点点洇湿蔓延的感觉,浑身像有小蚁在爬,黏腻得要命。
没有任何一条路,会比今晚的逃亡更加漫长。
套着黑皮的尸体时,观众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闷着往前走,愤怒、难过、痛苦……胸腔中的情绪越来越炽盛,几乎爆炸。
漆黑的密林里,一只黑猫四肢下垂,绵软无力,分明已经死了,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前行,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血痕。
明明是扭曲恐怖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观众却十分麻木,对恐惧的感知降低了很多……黑猫尸体的重量,沉沉压在每个人心上。
哪怕黑猫尸体被埋在坑里,终于安宁;哪怕姜予安在溪水中泡了很久,遇到了路过的好心陌生猫咪……观众仍然陷在之前的阴影中,无法脱离。
这只猫和大鸡腿橘猫长得不一样,却有相同的名字,它探望的小女孩,似乎是小区里喂猫的老奶奶。至关重要的信息,重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它尽职尽责照顾幼小的猫青天,还会生闷气,明明是矫健的捕猎能手,却在一只小猫面前低头。
温馨可爱的日常稍稍治愈了观众们心里的阴影,这种猫猫日常,只要不变得扭曲,他们愿意一直看下去。
道观的天很快亮了,一派仙家气象。
姜予安一进道观,黑皮就迎上来,问他吃不吃鱼,还叮嘱了一番,让他不要下水抓鱼。
活着的黑皮固然让人喜悦,但所有人心知,黑皮已经死了,甚至,每只猫都死了。
晚上的道观是几十年前
的血腥过往,白天的道观猫猫流水线正常运转,其实,每只猫都在丹室腐烂。
大黄昨天传话让居住在附近的人撤离,今天无人入梦,道观前面空无一人,猫猫流水线虚化消失,整个道观分外空旷。
原以为一切会平稳过渡,不会再有人入梦,但比上次更多的香客出现了,他们比之前的香客更呆滞,上香、服丹,像僵硬的机器缓缓运转。
每服一颗丹药,鼎中就出现一个鲜活的脏器,很快就高高堆起一座小山。那些内脏刚出现时鲜活有力,落进鼎中后迅速枯萎,像被抽干了养分。
看似是香客在领仙丹,实际上是鼎在进食,仿佛一种无形的交换,香客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仙丹,鼎得到了新鲜的五脏。
大黄坐在蒲团上,身体由无数猫尸拼凑缝合而成。此时,许多猫从猫尸钻出,流水线再度开工。
曾经猫猫流水线让观众深感不适,现在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他们已经看出,那些猫在延长器官的存活期限,使那些梦中服食丹药的人免去立刻死去的命运。
原来还有几片叶子的银杏树因为连接了太多陶罐,渐渐显出些颓色,看起来活不了太久。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转向死寂,无比压抑,但大黄还会编出好听的话安慰小猫:“以后我就是猫仙了,会在天上保佑你……”
道观的黑夜再次来临,白天说了要成仙的大黄被关在笼子里,断了条腿,十分狼狈。
老道用猫的五脏炼丹,频频失败,总是练不成,他已然联想到了活人身上。
“猫的五脏不行,非要用人的五脏?”
“实在不行,也只能用人的五脏试试了……”
老道再次从笼中取猫,还没来得及把大黄拎出来,就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小女孩蹑手蹑脚进了丹室,被里面血腥恐怖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但她没有逃走,反而忍住恐惧,试图把猫救出去。
当她费劲打开笼子的时候,老道的脸从她身后出现,皮肉松弛,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任何人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想到四个字——大限将至。
看到小香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与看猫的眼神别无二致,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隐隐有些狂热,连喉头都滚动了几下,仿佛臆想到了服食仙丹的盛景。
大黄拼命挣动,又扑又咬,总算让她放了手。
小香不知缘由,外出叫人求救。
“咔——”
老道的颈骨被踩断,但他又爬了起来。
在老道靠近沸腾的药鼎时,大黄骤然从背后撞上去,把他撞进药鼎。
曾经老道站在鼎外,俯视其中沸腾的药引,看着那些鲜活的脏器一点点变熟,散发出香气。这一刻,命运颠倒,终于轮到他落进鼎中。
一直以来,长久哽在观众胸口的那团闷气,终于在此刻散去,第一次以欣赏的角度去听惨叫,甚至觉得他死得实在太便宜了!
青色丹火从鼎中升
腾而起,浅浅的青绿色§,像新生的杨柳枝,颜色温柔,老道在火中惨叫扑腾,试图逃离,又被大黄按在鼎中。
他的骨肉、皮肤一寸寸被丹火烧成晶莹的丹液,清香从丹室升起,压过了所有的腐臭。
再没人觉得仙丹好闻了。
一想到那些碧玉一样的丹液来自一个皮肉松弛、眼睛浑浊的老道,就升起一种剧烈的恶心感。
闻到腐臭恶心,闻到清香也恶心。
一颗仙药在青色火焰中缓缓成型,被奄奄一息的大黄吃下去。它身上有种比烈火更旺盛的求生欲,在腐朽的丹室里格外夺目,令人动容。
虽然仙丹取材令人沉默,但大家都在期待服用后的变化,希望它真有神效,能让大黄活过来。
它的身体发生了剧变,血肉、骨骼飞速生长,不像猫,更像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套着一层猫皮。
新生的“大黄”不再是大黄,它头上长出道冠,直立而起,变成一个既像人又像猫的扭曲怪物。
除了那身因身体膨胀而被撑得裂开的猫皮,还有幽绿的眼睛,再找不到属于大黄的痕迹。
当祂从高处向下俯视时,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祂终于看到了鼎下的小猫,瞳孔倒映出小小一团。
与祂视线相触的一瞬,像陷入了一片无垠的海,意识凝滞,身体像漏气的气球,精气不受控制外流,汇入那具诡异的猫躯之中。
“轰——”
整个道观都被雷轰得四分五裂,鼎中的怪异存在被雷劈碎,观众们终于从漏气状态逃脱,心脏砰砰跳动,胸口闷得难受。
然后眼睁睁看着道观外那棵参天银杏被劈成焦炭,树中灵体超然出尘,湮灭在雷光中,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胸口更难受了。
“大黄……”
小香在废墟之中寻找猫尸,无法复原,伤心大哭。她把找到的残肢断骸拼在一起,勉强缝合成一只完整的猫,埋在银杏倒塌的地方。
银杏消融在泥土中,随着四季变换,上面生出新的草木,曾经香火鼎盛的道观变成一片荒地。
直到有人阴差阳错把这里当成毁尸灭迹的地方,将虐杀的猫尸埋进土里。血液浸染土层,从地下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
它醒了。
游走在人群中,寻找猎物,渐渐失控。
从它拼凑缝合的身体中钻出许多猫,它们没有皮肤,只是一团扭曲的血肉,在夜色中穿行、狩猎、嬉戏、玩闹,再钻回本体。
在它彻底畸变之前,被人发现,清理绞杀。
观众们无法看清绞杀它的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神色冷峻,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形态狰狞的怪猫。
“污染物,越来越多了……”
它逃入灌木丛,身体再次四分五裂。
小香已经显出些老态,将它抱起来,重新缝好,埋进土里,这次为它修了一座漂亮的墓。
在她的眼泪里,它找回名
字,重获新生。
小香离开之后,墓中钻出一只形似大鸡腿的橘猫,怎么吃也吃不饱,渐渐走上吃百家饭的路。
接下来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常,从它身上看不见以往的血腥过往,只有越来越沉的养家重担。
它天生有种扶养弱者的责任感,将那些生存艰难的流浪猫收在麾下,成了它们的丧彪大王。
为了养家,它勤学苦练,成功掌握画符技术,再高价卖给之前那个坐轮椅的男人。
这让观众们忍不住笑,大橘报仇,十年不晚,卖贵一些情有可原。
“大王!大王!猫粮!猫粮!”
“丧彪大王棒棒棒!!!”
猫猫们有的聪明,有的智障,但它们都很喜欢丧彪大王,帮它运送符纸,成就黄大师神秘之名。
这样轻松快乐的日常,总能让人精神放松,产生一种这种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但这是姜导的电影,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发生。
小香已经很老了,总有离世的时候。
大黄蹲在她的身体边,眼泪从圆圆的猫瞳滚出,再也无法维持正常形态,从大鸡腿橘猫变成狰狞扭曲的怪猫,缝合它身体的线一一绷断。
一双手撕开它的腹部,老道从中钻出。
大黄无知无觉,仿佛一具傀儡,跟在老道身后,走进虚空中的道观。
小香的灵魂急得团团转,她试图把那些裂开的线重新接好,试图拦住走进道观的大黄,但徒劳无功。她只好跟着大黄,进入那座诡异道观。
为了逃过那口鼎的吞噬,她藏进银杏树,与大黄合作,默契维持流水线运转。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内脏已经足够,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老道准备开炉,将挂满内脏的银杏树收进丹鼎,再次被大黄按进鼎中。
以前的大黄别无选择,只能和老道同归于尽,现在的大黄可以安然存活,但它作出了相同的选择。
命运在此刻形成一个闭环,这一幕与几十年前那个晚上重合,它还是它,未曾变过。
青色丹火从鼎中升起,这次融化的不止有老道,还有大黄,他们同命相连,一起在鼎中消融。
大黄早就做了这个决定,跳入鼎中之前,没有什么心愿,只让猫青天转告那些等它回去的猫,不必再等,丧彪大王要成仙了。
明知这是一条必死无疑的路,它义无反顾,虽然大黄是一只猫,却让人真正看到了何谓“道”。
道之所在,正气长存。
纵有千死,百折不回。
观众们再也崩不住了,情绪失控,不愿看它死在火中,希望它能和出场时一样,毛绒绒胖墩墩卡在树杈里;希望它回到群猫之中,当威风凛凛的丧彪大王;希望它仗着可爱的外表继续骗吃骗喝……希望它好好活着,希望它不要再融化了。
它为了活下来,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它求生欲那么强,却选择了必死的路。
升腾的丹火一点点将它吞噬,大黄死死按着老道,势必要拉着他同归于尽。
仿佛听到了观众们内心强烈的渴求,姜予安跃进鼎中,观众瞬间体验到了被火化的感觉,精神崩溃,身体痛苦,双重折磨,苦不堪言。
与上次火化不同,这次火化的时候很香,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体在融化,散发出阵阵芝草清香。
身体剧痛,颤栗不止,偏偏还能闻到香气,有种灵魂轻盈、飘飘欲仙之感。丹香带来的愉悦感反而成了痛苦的催化剂,对比之下,痛感更加深刻。
他们跟随着姜予安的视线,看到了大黄的灵魂,无数灵魂碎片拼成一只完整的猫,像一件布满裂纹的瓷器,一碰就会崩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姜予安将大黄的灵魂从正在融化的身体中拆出来,争分夺秒,终于在大黄彻底融化之前,带着它的魂魄从鼎中逃出。
老道心有不甘,试图夺回银杏树,功亏一篑,最终在强烈的不甘和痛苦之中,化为一滩丹液。
姜予安终于从鼎中脱身,火化结束,这使所有观众都松了一口气,瘫在座位上,大汗淋漓,看来电影终于结束了,是圆满结局。
姜予安缓缓走出道观的门,在他身后,“五庄观”缓缓补全变成“五脏观”。
再看那副对联时,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空之又空一法常存。
道书里的经文,放在这座道观分外适用。
玄之又玄众喵之门,空之又空丹法常存。
正当他们放下最后的防备时,道观的一切迅速缩小,像袖珍模型,或者说,姜予安正在变大,一步跨出道观世界。
云雾之间,道宫巍峨,俯仰可见金殿高楼,金池玉液,处处是祥云瑞兽、琼花碧草,一派仙家气象,符合人们对神山福地的所有想象。
一尊药鼎静静呈放在道宫之前,古朴厚重。
姜予安才从鼎里出来,视线落在鼎侧——
身穿青色道袍的白骨随意坐在鼎边,姿态闲适而惬意,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鼎中沉浮的丹药,像在等待丹药炼好,又像在借此消磨时间。
鼎中,一黄一白两颗丹药互相追逐,交融,分开,最后再次融合,化为泡影。
黄色丹药像一只调皮的猫,十分灵动;白色那颗穷追不舍,总想吞噬另一颗。
观众们骤然明悟,原来大黄、老道都是鼎中丹药,大黄几番生死挣扎,不过是丹药在鼎中沉浮起落而已。
巨大的寒意自心中升起,贯穿尾椎骨,几乎将他们钉死在座位上。这种自上而下的俯视,像巨人观察蚂蚁,轻慢而漠然。
“道友,共宴否?”
白骨生出血肉,化为一个丰神如玉的道人。话音带笑,微微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哪怕只有一具白骨,注视祂的一瞬,便灵光洞开,脑中浮现无数道法玄机,芝草仙药,丹道药道……想留在无边道海,永世沉沦。心中下意识颂念祂的尊号,想顶礼膜拜,为神
献上一切。
药仙。
至高无上、闲坐云端的药仙。
原来这就是电影名字里提到的药仙。
原来鼎中的丹药,就是药仙的食宴。
大黄所坚持的一切,如此微不足道。
哪怕付出生命,最终的成品只是食宴而已。
命运的真相被揭露那一刻,观众们全身发冷,如坠地狱,陷入巨大的绝望之中,又忍不住握紧拳头,心中升起如同烈火一样、灼灼燃烧的愤怒。
他们与大黄没有区别,是云下的微尘,是鼎中的丹液,以血肉魂魄供养高位者,连反抗命运都显得拙劣可笑。
种种情绪交织,混合成一种极致的恶心感,无比憎恨高处的怪物,想将重重牢笼打破,将祂推下神坛,摔得粉身碎骨。
“砰——”
药仙的头骨落在鼎中,磕出清脆的一声响。
青色火焰再次升起,比上次更剧烈的痛苦袭来,就如大黄将老道撞进丹鼎,姜予安也把药仙的骸骨堆在鼎中,一起在丹火之中沉沦。
观众们又体验到了火化的感觉,连灵魂都被烧化,一滴滴融成丹液,却在痛苦之中,生出一种诡异的暖意。
如果有人点火,他们愿做融化的烛泪,照亮前路,将高居云端的怪物扯下神坛,烧成灰烬。
“我刚学会画符的时候,从鼎中向外望,一眼就看到了药仙……”
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带着一点后怕,懒洋洋的,莫名让人联想到阳光下卡在树杈里的大橘猫。
影片在如同翡翠一样的碧色火海之中结束,最后的尾音让人生出无尽遐想。
那个声音……是大黄吗?
他们盯着荧幕,试图等一个彩蛋。
然而只有熟悉的观影提示——
【本次观影已结束,感谢观看】
【本片含有危险情节,请勿模仿】
虽然已经精疲力尽,无力从座位上起身,心里却很充实,无数画面在脑中盘旋,哪怕电影已经结束,丹香却萦绕在每个人身边,像一种顽固的幻觉。
缓了好一阵,他们终于起身,从影院离开,刚走到门口,看到烤肠机滋滋冒油,表面的肠衣炸开,露出粉色的肠肉,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等他们吐完,闻到外面小吃摊飘来的香气,脑中下意识浮现老道在鼎中淘煮内脏的画面。
“电影好看吗?”
买了下一场的观众们都很担忧,好严重的反应,不是都说是美食片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看,让人心里暖暖的。”
刚看完的观众们努力直起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优雅,双腿却止不住发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是下午两点。
今天阳光灿烂,甚至还有些热,稍稍驱散了身体残留的寒意,让人重新意识到,我还活着,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电影而已。
但那真的只是电影吗?
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就像大黄知道自己身在鼎中,他们对世界的另一面,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