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消息传递谁也说不清,有时候慢得让人受不了,可有时候却又快得惊人。
王争率领文登营到蓬莱赴任的消息,不知被什么人传扬开来,一日不到就在登州府北境闹得人尽皆知,老老少少的都在谈论。
走在蓬莱城内的主干街上,周围迎接的本地豪绅们虽然有不少,但都是面色僵硬,虽然是言笑晏晏,但骨子里却给人一种并不乐意的感觉。
当然了,他们这也只是一种很淡的表现,若不是看得仔细还真是看不出来,起码在登州府内,王争这样的军将不是这些豪绅能得罪上的,起码面上都要做出十分欢迎的模样才行。
文登营的军将们都没去过南直隶,只有少数几个和王争去过济宁,不过那次也是去办正事,只在城外的码头停留几日,并没有进城。
这次见到蓬莱城内的拥挤与热闹,想当然的以为那些所谓的南直隶大城也就是这般模样,不少人都在想着该如何享受一番。
其实蓬莱虽说已经是山东境内能排上号的巨城,但放在南直隶也还是不够看。
不过对王争手下的董有银、高亮等人来说这并不影响蓬莱给他们的感觉,走在街上一方面要装出严肃的模样,一方面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矛盾的很。
就连董有银他们几个都是这样,更别提其余的盐丁和兵丁了,他们也都是暗自瞟着周围的环境,说不出的自豪。
没多久,队伍通过沙城进入蓬莱府城,来到前街东段。
入目所见却是一个大型的花岗岩石雕坊,王争本着好奇的心态走到石坊前瞥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动一步。
“停!”
队伍正在行进,王争却忽地抬起手大喝,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何,但文登营良好的军纪还是让他们整齐停在前街。
“将军,出什么事了?”
黄阳第一时间小跑过来,按他的想法,王争忽然叫住队伍一定是有了什么大事。
王争没有回话,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石坊,脸上满是肃然起敬,这时候董有银等人也赶了过来,一同上前看过去。
石坊立在前街最南,巍峨挺拔,雕镂精细,中间额书两行精隶小字:
“诰赠骠骑将军护国都指挥使前总督山东备倭戚景通”
“镇守浙福江广郴桂总兵都督同知前总督山东备倭戚继光”
见到这两行小字,大家总算明白为何王争会忽然叫住队伍了,这居然是戚氏父子总督石坊,崇祯八年时皇帝为表彰戚氏父子劳苦功高,追赠所建。
登州,乃是一代抗倭明将戚少保故里,蓬莱府城内现在还有“登州戚氏”的祠堂与表功祠,这些建筑在现代也都有仿建。
周围的士绅与军民皆是议论纷纷。。
城内还有知府大人和原驻守总兵在等着,陪同的文武官员也都在等,按理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比交接更重要了。
知府孙大人难得出迎一次,但王争却让文登营停住不动看着一块石头,这是搞什么?
“转!”
“跪!”
很快就有了答案,在队伍内基层将官的喝令下,整个文登营的兵士立即转身朝向石坊,低下头单膝跪地。
“戚氏父子百年英杰!”
约莫三十几名文登营中高级军将汇集在王争身后,都是神情肃穆的朝石坊拜上三拜,王争脸色极其严肃,回身下达他作为蓬莱驻守副总兵的第一道政令:
“戚氏石坊年久未修,这可不是真英雄该有的待遇!黄千总,命你统带三十名军士,找到城内最好的石匠细心修缮!”
黄阳抱拳道:“卑职领命!”
王争对戚继光如此尊敬,不少见到的人对戚府都是羡慕。
不过他们可真是想多了,现如今的戚府可与戚继光那代关联甚微,谁都知道戚继光晚年被各方压迫排挤,府邸穷酸破落。
而现在的戚府装饰豪华,可能也就是顶着登州戚氏的名头而已。
王争与文登营军将拜的是戚少保父子两代总督英雄,却不是如今有皮无心的戚府,路过时甚至都没去看迎在府外的戚府人一眼。
从前街一路往北而去,很快就进到蓬莱城内的中心地带,这时候孙化龙等人早就等的不耐烦,此刻正与同知、经历等文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见到远远而来的一队兵马,孙化龙冷哼一声,这王争磨磨蹭蹭的总算是到了。
来赴任的时候不先通知自己一声,这已经是不敬,这回听说又去拜了什么石坊而耽搁行程,怎么稍微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比上任交接更重要了?
王争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知府!
城内的军将们不同于文官,王争来上任交接之后可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日后能不能保住现有的地位,这全要看王争的心情好不好。
话说回来,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把所有部下从登州府撤回,就连他都服了软,他们这些早没了实权的军将又有什么资格对王争不恭不敬。
所以这些军将们都是颠颠的跟在登莱总兵吴惟忠的屁股后头,连声的道喜恭贺。
王争知道这些人多半都是没了实权,手中除了少部分家丁几乎不剩什么兵丁,不过依旧是微笑应对,改有的礼貌一点都没少。
见到吴惟忠时这才是一脸喜色,上前说道:
“吴老哥,半年不见,现在却要称呼你镇台大人了。”
吴惟忠哈哈一笑,狠狠的拍了拍王争肩膀,两个人虽然很久不见,但却依然显得亲近有加。
其实他每每想到王争,就是忍不住的赞叹,这小子官运亨通,才三年的功夫,居然从自己给的把总哨官坐到如今的副总兵,就连他都有些羡慕起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到王争一身英武有力的银白铁甲,啧啧称奇道:
“谁又能想到,如今你王争也是实镇一方的副总兵。”说到这里,吴惟忠看向王争身后的文登营兵,又是叹道:
“真不知道这些兵老弟你是怎么练出来的,听闻养马岛一战全歼了清军八百余人自己却伤亡不到百人?”
王争点了点头,并不像在这茬上多说,回身向一侧的亲兵点头示意。
吴惟忠也很好奇王争带来的是什么,伸着脖子看过去,居然见到一口寒光闪闪的精钢虎头大刀!
“这虎头刀是养马岛上从那鞑子参领身上缴获来的,赠予吴镇台!”
王争这样有情有义,吴惟忠虽是性情中人,听到这是鞑子参领的用刀后,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这可是你拼了命从鞑子手里缴获来的,老哥我怎么能无功受禄?”
“怎么是无功受禄呢,若是没有老哥明里暗里的相帮,也就不会有我王争的如今!”
“咱们武人不会耍文士那些弯弯,之所以将这虎头刀赠予老哥,只是想着能帮着在战场上多杀几个贼人!”
这一声声的“老哥”叫得吴惟忠心都酥起来,也是觉得自己矫情了,不再推脱,哈哈大笑道:
“那本镇可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