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崇祯皇帝过的并不好,要说以往虽然各地糜烂之势无法抑止,但最起码崇祯皇帝还有足量的兵马听从自己调派。
但到了现在,李自成从最初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成了现在的有计划席卷中原,被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五省精锐就连潼关都没守住,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说到底,这个结果也和崇祯皇帝太过急切,在战情不明不暗的情况下不断下旨逼迫孙传庭提前出关有很大联系。
孙传庭在复起前,无论剿李自成还是老闯王高迎祥,基本上都是马到成功,所部的秦军,简直是山东军前身。
不过这次秦军并没能续写传奇,随着孙传庭尽数战死在潼关的各级将校数不胜数,当然了,其中还有许许多多其他部分的官军将帅。
这些人都是大明朝最后的捍卫者,是忠于崇祯皇帝,可以为了他去死的最后一批人。
孙传庭一死,再无人能制止李自成进取西北的脚步,山东军虽说有那个能力,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能两面兼顾。
整个中原在李自成的眼里,就好像是褪去了衣衫的处女,无论哪一省哪一地,都是唾手可得。
数十万大军兵分数路,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的倒戈易旗之景。
大明朝正呈土崩瓦解之势,遍观天下,崇祯皇帝唯一能依赖的也就剩下驻守在山海关的宁远总兵吴三桂。
吴三桂手握两万关宁精锐,常年和关外的清军作战,是大明各路官军战斗力最强的一部分。
并且松山之战后,洪承畴被俘,吴三桂逃到山海关收拢了三万余败卒,虽然军心不行,但起码要比中原那些官军要强上不少。
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明王朝,眼下竟然到了如此日暮穷途的地步,真正听从朝廷号令的就只剩下吴三桂一人,所部只有区区五万兵马。
今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不仅让崇祯皇帝经常处于暴躁易怒的边缘,也让北京城各部院重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要说天底下表明忠于朝廷,并且实力最强的,其实不是吴三桂的关宁兵,更不是左良玉,即便他号称麾下有五十万兵马,还是山东军。
王争在徐州誓师南下,在崇祯十六年的后半年中,基本将江北到山东一带全部控制在手里,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南京城,并且立刻开始改革。
海上,郑芝龙称霸南洋,但凡要上海经商的大小船只,只要没有郑氏令旗,根本不能前进寸步。
早在郑芝龙还在当海盗的时候,就已经和大明的福建水师进行决战,正是在击溃大明水师之后,崇祯皇帝才会启用熊文灿主持招抚郑芝龙。
直到现在,郑芝龙位居左都督、海防总兵,几乎将整个南洋都扩大到自己的掌控范围,论起官阶,他和名声鹊起的安东候王争不相上下。
明面上郑芝龙和王争都尊奉当今朝廷,但暗地做的事情并没有任何顾忌,王争在崇祯十六年的下半年,一改往常低调行事的态度,开始大刀阔斧的调兵南下。
朝中听闻李自成在潼关歼灭了孙传庭率领的五省精锐,当即是人心惶惶,左中允李明睿等人已经数次建议崇祯,要他下严旨让山东军西征李自成。
但崇祯心里有根刺,这根刺不拔出来,他就一直不甘心下旨。
王争和李自成在他眼里,其实都是一丘之貉,全是扰乱天下的乱臣贼子,区别无非是一个狡诈,一个有恃无恐。
即便到了眼下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崇祯皇帝虽然心知肚明王争会挽救大明危局,但依然不想低头,所以根本没有下旨的意思。
朝廷视而不见,王争正好顺水推舟,继续有条不紊的施行计划。
江南一带望风投降山东军,而西北地区则又有大明藩室被农民军屠灭,李自成在用比王争更快的速度席卷中原。
崇祯十六年剩下的一个月时间,大明朝廷和以往的效率一样,群臣连日朝议商量的只有如何处置江南和西北的乱局,但就是提不出个有效的章程。
很快,时间一晃而过,时间来到崇祯十七年的元旦。
这一年的元旦,崇祯皇帝朱由检比平时更早就上朝了,除了近身侍卫和太监外,御座旁只有一个手执金吾的礼官站班,崇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名金吾礼官恭恭敬敬,瞧见皇帝询问的目光,当即将身子弯到了脚底,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礼节,这才小心的说道:
“启奏万岁,群臣因为没听到钟鼓声,以为圣驾还没有出来,所以迟来了。”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不悦地开始宣谕:
“那就立刻鸣钟,开启东西门让他们马上进来!”
执金吾者点点头,又是一躬身,这才赶下去传旨。
不一会儿,鸣亮的钟声响彻紫禁城,文东武西列班进入的两扇门也被太监被依次打开,但是等了一会儿,文武百官仍然不见一个进来。
崇祯皇帝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对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说道:
“起驾,先去谒太庙,然后再回来受朝贺!”
这是年年元旦例行的礼仪,王承恩心里和崇祯皇帝一样敲着鼓,元旦当天朝贺百官不见一个人来,这委实不太吉利,的确应该找个台阶下。
王承恩派去长安门外传旨的小太监没多久就急匆匆的跑回来,急促喘着气禀报,说是御驾外出所需的銮舆驾马和仪仗队的一百多匹马都还在御厩中,没准备好。
这话说完,大殿上的太监们都是面面相抵,皇帝已经传下谕旨要先去谒太庙,金口一出,怎能等待?
于是,王承恩随机应变,吩咐太监们把长安门外文武朝臣所骑来的马一齐驱赶到端午门里,打算暂时用以代替御马。
更荒唐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马各有其主,而且完全没受过训练,嘶喊杂沓,四处跳跃,根本不受太监们的羁勒。
司礼监的太监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回禀,说是为了皇上的安全,还是要等一等再去谒太庙。
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不过既然如此,崇祯皇帝也别无他法,只好又改变了他的旨意,还是先受朝贺再谒太庙。
不多时,崇祯皇帝和他一群贴心的小太监回到太和殿,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御座上,这个时候,百官们还是不见一个人影。
崇祯皇帝等了许久,甚至有些打瞌睡,不知过了多久,王承恩轻轻拍他几下,兴奋地说道:
“皇上,大臣们来了!”
崇祯皇帝连忙端坐好身位,又让王承恩替他整理一下龙衣,这才在上面静静等待群臣进殿。
接下来发生的场景即便崇祯皇帝天天见到,但再次看见,依然是微微皱眉,面色无奈。
他亲眼目睹冠带煌然的文武百官,在持续不断的钟声中,从东西二门梭巡而入,仓皇跪拜,乱作一团。
不过今日和平常又有些不同,往日的乱象虽然普遍,但并不明显,但这次彻底乱成菜市摊子,哄闹异常。
群臣好像一只只无头苍蝇在队列中来回穿梭,寻找自己的站位,每每磕磕碰碰到一起,就连司礼监的太监们都是满脸嫌弃。
经过一番折腾,皇帝对于这看不出有丝毫喜气的元旦日朝贺大典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正待说话,却被一阵突然而起的大风打断。
狂风呼啸,黄沙扑面,天色昏暗,就连睁开眼睛都费劲,崇祯皇帝心道今日真是倒霉到自己家来了,最后连太庙也去不成,只能直接宣谕退朝。
这新年的元旦,身为大明朝最高统治者的崇祯皇帝却满怀心事,郁郁不乐地在风沙中摸索着回到寝宫,身旁只有那批忠心耿耿的小太监。
回到寝宫后,崇祯皇帝屏退了妃子和太监们,依照近年来每遇到拂逆时的惯例,沐浴更衣,焚香祝祷,虔诚地请求天上神佛降临乩坛指示国事。
这就是大明崇祯十七年甲申,崇祯皇帝朱由检所度过一生中最后一个元旦日的早晨。
看起来似乎很不成体统,不像一个已经立国二百多年的王朝所应出现的状况,但是比起时隔不到一百天后的三月十八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历史上甲申国难当日,大顺军前锋已破京师外城时,崇祯皇帝像今日一样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亲手撞钟,而文武百官却从头至尾也不见一人到来。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些人到了那个时候,根本连戏都懒得演,崇祯皇帝敲钟的时候,他们可能正在府中紧张的穿戴衣冠,等待新主子李自成的召见。
相对的,崇祯皇帝最后一次敲钟的三天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大顺王李自成攻占北京,进驻紫禁城,这些文武百官,居然从前一晚就露立在长安门外。
待得天色甫明,钟还未曾被大顺兵士敲响,他们就争先推挤蜂拥而前,要争得首先朝贺新君的头筹。
说起来十分可笑,由于人数太多,争先恐后太过猴急,这一群侯王将相还被守门的大顺军兵卒乱棍扑打赶出门,事后兵卒们满脸嘲弄的嘀咕,说这一群重臣贵戚,却好像见到馒头的乞丐一样。
短短不到一百天,紫禁城的皇宫中,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物,出现如此不同的演出,这就是甲申年所谓的“改朝换代”。
当然了,这些都是李自成取得西北的后话。
在现在看来,出现了王争这个极大的变数,大顺军像历史上那样毫无顾虑引兵北上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在很多人的眼里,这两位显然就是今后争夺天下的不三人选,李自成只要不是脑子进水,就不会做北上这等自掘坟墓的傻事。
可李自成和王争各自究竟是怎么打算,这谁又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