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莱好汉何其多,平贼杀虏相争勇,鸿鹄浩荡随大鹏,山东强军出文登!”
京里的旨意传到山东后,文人们的文章诗词如雪片一般的飞入民间,在他们嘴里,简直就把新任的总兵夸到天上去。
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在繁华的蓬莱城外,一边耕种一边兴致勃勃的拉着路边过路人,唾沫横飞的说道:
“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小小的登州出了一名朝廷正选的总兵,什么,你早就听说了,就是来看登州营的?不行,你还得听我再说一遍。”
过路人:“...”
总兵人选任命下来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多是登州营上下文武将吏,还有那些难民老弱的百姓,这样一个贫寒出身的总镇,总好过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其余的大户子弟和缙绅大户就是完全相反,新任山东总兵王争的手段虽然大家没亲身尝过,但多多少少可都是听说过的,登莱两地不配合的大户地主们,现在骨灰都已经凉了。
且说刘泽清,到底是怎么死的,很多人可都还是心存疑虑,结合种种传闻一分析,很多人都隐约的想到一件事。
想到之后,对王争这个人就更是又畏又怕,这种狠辣的手段加上缜密的心思,简直是世所罕见。
可怕的不是刘泽清那种军将,这些人手下的官军和大户脱不开关系,总是互相关照的态度,有些事甚至还要上门求着他们,但登州营可就不同了。
他们的老家在登莱,听闻生意都做到了江南去,根本就不缺银子,这么些年来,军饷、兵器、衣甲等一些东西几乎都是自给自足。
从未听过天底下有任何一支官兵能做到这般,即便是昔日卢九台麾下的天雄军也是靠大户们出的银钱才能成军发饷。
没有了威胁官兵的手段,这些大户人家和缙绅子弟悲哀的发现,无兵无权的他们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等着人来揉捏。
但是这么坐以待毙可不行,他们早就盼着另外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与王争一同任命下来的——山东副总兵丘磊。
说起这道任命,很多人都是心存疑虑,皇帝的心思果真是难以捉摸,让王争当副总兵,又让丘磊移驻历城,并且给了一个山东都指挥使的衔头。
相比之下,山东总兵王争尽管荣勋加身,但除了正选总兵以外,头顶上却只是个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衔头,就连个右都督都不是,在这点上可就比不了丘磊。
若说现在山东几个有兵有权的军将中唯一有可能同王争抗衡的,也就剩下这被朝廷一同提拔起来的丘磊。
不少人已经在暗自琢磨,尽管丘磊在武城对抗河南流寇颇有斩获,但这功劳根本不足以让他达到如今的地步。
可能是皇帝并不十分信任王争,所以才让丘磊来制衡,这个想法一出,丘磊就更成了山东各处缙绅大户争相拉拢的对象,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总兵任命下来的那天,王争已经派军议司的探子先行潜入到济南府城历城调查,同时花银子招募大批的民夫,准备第一时间掌握土地。
这批民夫足有几千人,加上登州营五千员战兵全部出动,浩浩荡荡足有近两万人,一路往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刘允中所在历城而去,名为“赴任”。
山东历城历史悠久,因处历山(又称千佛山)脚下有此名,从近代发现的考古遗迹来看,距今七千多年前,就已经有原始居民繁衍居住。
在明朝,“三司”的制度延续两百余年至今。
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以及山东都指挥使司衙门都设在城内,分掌职权,其余一应有司衙门,巡抚衙门等也都设在内外。
历城可以说是现如今山东省的权利中枢所在,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是城池残破,守军稀少。
在王争赴任前三日,驻扎在武城的副总兵、都指挥使丘磊便已经率本部三千兵马入城赴任。
到了城内后,士绅大户出数里迎丘磊入城,并且争相犒军,酒水鱼肉、粮草军械几乎是日夜不断的往军营里送。
这些平日一毛不拔的大户人家这时却如此识相,甚至降低身价,以总镇礼节相迎,丘磊自然知道所为何事。
起初丘磊还是推脱几句,没多久便装不下去,转身边吩咐将这些全部收下,对于丘镇台的称号也是接受下来。
消息传出来,山东的大户们才是安下心来。
丘部兵马在登州营到之前便接管了城内外防务,并且副总兵丘磊利用都指挥使的职权,收编了原有的城内守军,火线招收一些地痞入伍,将人数生拉硬拽到了六千多人。
崇祯十二年六月二十二日,历城远处慢慢迎来一支大旗,打头的并不是队列森严的登州营战兵,却是一些穿着各色衣袄的民夫。
这些民夫乱哄哄的,到城外也不急着入城,拿着把尺犁具第一时间开始丈量城外的土地田亩,各种产业也都是有人询问。
城内的大户们听到消息立刻就慌了神,城外这些荒地可都是在他们的名下,登州营如此急切的派人丈量,意图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若是让这些刁民顺利丈量完成,那可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于是大户们便蜂拥去找“总镇”丘磊,丘磊赶紧到城头一看,见到城下一片片劳作的百姓,也是黝嘿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王争怕了,走,跟着本镇出去赶走这些刁民!”
一个亲丁立刻谄媚的上前笑道:
“总镇虎威就连刘泽清都不敢触摸,这不知从哪蹦来的王争自然被这个下马威吓住,不敢再多管闲事。”
历城的厚重城门渐渐打开,吊桥也已经放下,丘部的军兵拿着兵器蜂拥出城不断的喝骂驱赶,想让这些民夫离开城外。
“你们干什么?”
“这是总镇大人发给咱家的牛,你凭什么牵走!?”
“你别碰她!!”
这几千的丘部兵马到了城外,没多久便从起初的驱赶,变成赤裸裸的侮辱和欺压,这些名为官军的人,有不少人几天前还是内外游走混迹的无赖,更不要谈什么军规。
这些民夫中不乏老弱,也有全家来赚取银钱和土地的难民,不少兵痞见到貌美的小娘子,顿时心生淫想,轻浮的上前围住不断骚扰。
“哟,怎么,你拎着一个犁耙,难道就想和大爷手中的刀比试比试不成,啊!?”
“你们这些恶狼,不去杀贼,不去打鞑子,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老百姓!”一个妇人啐了一口,骂道。
方才那个丘部把总立刻大怒上前,见一个男子挡在自己身前,不假思索的出刀,鲜血乍现。
“杀人啦,乱兵杀人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周围的民夫顿时乱了起来,拿起各色各样的武器与刚出城的丘部兵马扭打在一起。
方才还是有秩有序的清丈工作,现在却变成了地狱一般,惨叫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