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吓得脸色发白,只怔怔地看着太子和太医,“太子哥哥,祖父是要杀我吗?”
太子哥哥一把搂着他,像温柔的邻家大哥哥那般安抚他,“小霖,别怕别怕,有太子哥哥在,太子哥哥会保护你,你别多想,叶大将军不会那么做的。”
花扶疏听着听着,就被这件事震惊到了,老将军真的做出杀孙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她又庆幸当时叶泽霖没有吃糕点,否则她就没夫君了。
她恨不得将老将军放进油锅里炸上百八十遍,也不觉得解恨。这一刻,她理解了叶泽霖为何有的时候对老将军有那么大的敌意,也明白叶泽霖和他祖父不睦的原因,一个要杀自己的祖父,换谁也不可能轻易原谅。
叶泽霖这些年对老将军恭恭敬敬,他是怎么做到对要杀他的人那么尊敬?
花扶疏愤怒之后还是冷静下来,保持应有的理智,这些天老将军对孤独兰息的照顾和关爱,她有目共睹,老将军此人跋扈固执霸道是真,对晚辈的关心也不是假。
她说,“泽霖,你确定吗?真是你祖父下的毒手。”
“我查过这事,糕点是祖父备好让母亲送进宫的。”叶泽霖曾问过他的母亲,欧阳夫人说糕点是周嬷嬷做的,周嬷嬷是祖父的人,除了祖父,不会有其他人使唤周嬷嬷,他也试探过周嬷嬷,周嬷嬷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应该是祖父自己在糕点里下毒。
花扶疏道:“这件事父亲母亲知道吗?”
“父亲母亲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们。”叶泽霖说罢,又叮嘱花扶疏,“你以后离祖父远点,别与祖父太热拢。”
花扶疏向来不怎么喜欢老将军,根本亲近不起来。
她说,“我知道了。你和老爷子不睦的原因我知道了,那老爷子为何那么讨厌你,总不至于因为不喜欢母亲这个儿媳妇,厌恶你到要杀你的地步,你可是他的亲孙子。”
叶泽霖恨老将军真正的原因是糕点事件,而老将军恨不得杀他的原因,他不是那么清楚,只是觉得祖父恨他可能与小时候发生的一桩事有关。
那年,叶松言误食巴豆以致腹泻,祖父以为是他下毒害弟弟,关他禁闭,不给他吃喝,放了只野猫吓他,那野猫性子凶狠,抓他一身伤痕。若不是大哥回府,得知此事,将他带出来,请大夫医治,他会不会被野猫咬死都难说。
那个时候大父亲在西垂,母亲回外祖家侍疾,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他是怎么熬过漫长的夜晚,也因为被猫抓伤过,见到猫多多少少还有阴影。
后来,欧阳夫人知道此事,与老将军大吵一架,这是叶泽霖有记忆以来第一回见母亲与祖父争吵。
叶世衡平定战事回京后,也找过老将军,结果是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花扶疏忿忿不平道:“就因为这件事,老爷子处处不待见你?”
叶泽霖叹息,“你不用为我不平,这世间亲与不亲难说得很,有些人无血缘之亲却甚似血亲,有些人虽是血亲却与陌生人无二。我待祖父恭敬,不过是礼数颜面而已,就算没有糕点巴豆粉那些事,我与祖父也不可能亲近起来。不止是我,祖父待大哥其实也不见得有多亲近,因大哥是长子,祖父对他多少有些期待。如婳得祖父宠爱是因她像故去的老祖母,祖父把对祖母的念想转移到如婳身上,可涉及到祖父的利益时,如婳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这回擢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花扶疏挨近叶泽霖,挽着他的胳膊,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凝望着叶泽霖,情真意切道,“泽霖,祖父不喜欢你,还有我喜欢你呀。”
叶泽霖揉了揉花扶疏的小脑袋,宠溺笑道:“对呀,还有你喜欢我呀。”
他幼时希望祖父也能够像喜欢弟弟妹妹一样喜欢他,当期望变成了失望,他再也没有期待过祖父会喜欢他。
他有疼爱他的父母,有娇俏可人的妹妹,有正直但不苟言笑的兄长,有稳重能干的嫂嫂,还有两情相悦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上天待他何其有幸。
……
九月推移,天逐渐冷了,关雎阁墙根移栽的菊花开始凋零,卷曲的花瓣零零散散落在黑色的土壤上,化作春泥。
叶泽霖早出晚归读书辛苦,花扶疏怕叶泽霖寒气入体,开了一帖泡脚方子。近来到杏林医馆看诊的人甚多,常用的药材不足,她不好意思在杏林医馆取药,回程时便进了一家药材店买药。
花扶疏拢了拢身上的梅红色绣宝相花纹的斗篷,进了药材店,见掌柜的趴在柜台上小憩,她唤醒了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
掌柜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着伽罗色襕衫,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睛,他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花扶疏,起身道:“娘子是买药吗?”
花扶疏点头,目光蓦然扫过柜台的一卷孟子,她将方子给掌柜,“是。烦掌柜照我这方子抓十份。”
掌柜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转身看向一排药斗,打开一格药斗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与花扶疏道:“生姜没有了,艾草也不够,娘子稍待,后院还有一些生姜和艾草,配十帖也足,在下去去就回。”
花扶疏颔首。
掌柜去后院拿生姜和艾草,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来,这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青骊色长衫,戴着斗笠,玄纱遮面,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的脸。
这人就是白行简,也是曾经洛阳府尹韩退之的幼子韩行简。
岳州之行后,他去了一趟洛阳打听自己的身世,当回到他与父母兄弟生活过的府尹宅邸时,熟悉感油然升起,许多遗失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想起了父母兄弟的名字,想起了是义父捋走了他。
他想起来的事不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韩行简,而不是白行简!
花扶疏侧首一看,青骊长衫人手中握着青冥剑,她便知道了这人是韩行简。
“不知韩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韩行简冷然道:“你不是在等我的答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