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的航道上,轮船又开始航行,剩下的船工们在有条不紊地操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广德大师屹立船首,依然那么肃穆庄严,专心致志。
大师咳嗽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几名弟子扑上前来:“大师,你怎么了?……”
大师慈祥地笑了笑:“没什么,比起那些升天的弟兄们来,老衲够幸运的!”
南岳大佛寺内,数百僧人在为广德大师的安危祷告,闪忽的烛火中闪现着张张虔诚的面孔。
广成大师令小卦师打卦。
一卦下去,是个大大的“吉”字。
扑卦人大溪喜:“大师,是大吉!”
广成点头微笑。
华成走来,看到卦文,顿时愣在那里。
广成:“师弟,你也来为大师兄祷告吧。”
华成应声走近,似乎不相信地指着卦文:“师兄,大师兄平安了?真的吗?”
广成:“是真的,吉人自有天相,难道你不相信吗?”
水路中,广德大师站在船头,看到两岸郁郁葱葱的山岚。
广德鼓励着僧人们:“快了,加一把劲,穿过这条峡谷,就是恒河地界了!”
一僧人:“大师,是什么给了您这么大的力量?为什么您的信念如此坚定?”
广德:“是你们,是大伙的勇气,对不!”
大伙齐声:“是大师,是大师的勇气给了我们力量!”
恒河沙滩工地上,数百僧人加入挖基脚的队伍,挑砂、运水、造饭,大家齐心合力。
甘藏和送春挑着一担茶水在路上歇脚。
甘藏:“送春,修完七级浮屠,你还回南岳吗?”
送春微笑地:“你呢?”
甘藏:“我会回去的,大佛寺还有许多经文等我去念呢,我还要在南岳山下修一座七级浮屠,以见证我对师妹的一片赤诚!”
送春笑道:“还不死心?还没有受尽磨难吗?”
甘藏庄重地:“春蚕到死丝方尽。爱是永恒的。也许一生没有享用过,但这也不要紧,我会永远追求,即使只是精神的。”
送春:“是啊!师兄是个痴情汉,不过,依我的看法,七级浮屠刚刚开始,也许,你会在这次磨炼中悟出更多,得到更多!”
突然,恒河上一条大船锣鼓喧天,鞭子炸响,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甘藏从锣声中听出什么:“送春,你听,这是南岳锣鼓,是师父到了!”
恒河中,轮船在水中碾碎浪花,锣鼓声欢天喜地。
广德大师屹立船首,心潮澎湃。
僧人们在欢乐中手舞足蹈,终于苦尽甘来了。
甘藏:“师父,师父!”
送春:“师父!”
大师像小孩一样尖着嗓子喊开了:“甘藏,送春,老衲来啦!”
恒河翻滚的波涛中,佛祖端立云端,慢慢飘来。
撕心裂肺的打击乐布满空间,令人震颤、惊愕,充满炽烈豪情!
一个男音悲苍的歌声:“这里埋葬着甘藏的灵魂,遥远的跋涉,追寻一个梦境…….”
深处的沙海中,甘藏头顶烈日,身系袈裟,一步一个沙坑,向前方走来。
歌声继续:“爱过,恨过,生过,死过,留下这身躯壳,等待着,等待着……。”
送春满面桃花,双手托婴。
佛祖足踏青龙,腾云驾雾。
在交替出现的画面中,甘藏双手合十,心音交替。
憾人心魄的歌声如雷霆冲出,继续轰响:“爱过,恨过,生过,死过,留下这身躯壳,等待着,等待着。”
万丈光芒的骄阳,倾泻在恒河永生不灭的浪花中,金光闪耀,庄严瑰丽。无数鱼儿在宽阔的水面跳跃、追逐。海鸥贴近水面翱翔。
即将完工的七级浮屠——恒河圣殿,在浪花倒影中偶现。
一身褴褛的甘藏,脸膛黝黑,立在梦萦魂牵的恒河,仰望着神圣的恒河圣殿。
三百七十七个恒河弟子、佛教大德围坐在圣殿四周,仰视着神圣的七级浮屠。
七级浮屠顶上,七个工匠完成最后的工序,双手合十,跃下沙滩,倒栽葱似地插入沙中。
最后一名老工匠,甘藏的师傅——南岳衡山铁佛寺主持广德大师,在完成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恒河圣殿后,心力憔悴,猝然圆寂。
甘藏双手合十,双膝长跪,声嘶力竭地呼喊:“师父!”声音划破苍穹。
广德大师似有心音传闻般点了一下头,最后凝固成永恒的塑像,七魂六魄飞入天堂。
三百七十七名大师双手向天齐声赞咏:“我佛高高上!”
恒河圣殿大门口,甘藏已换上洁净袈裟,端坐蒲团,在举行圣殿落成道场。
三百七十七名大师围坐圣殿四周,为甘藏主持的道场助威,为广德大师超度。
蓦地,一队光头佛兵呼啸而至,围住了圣殿。
为首者正是那个福将军,手持书简,大声朗诵:“广德大师圆寂,恒河圣殿落成,是天下佛民之大事,应由南岳衡山全盘主持,怎能……?”
双目紧闭的甘藏忽然开腔:“贫僧乃广德大师之徒甘藏也,现秉承大师遗愿,前来主持道场,你等应火速归山,迎还大师舍利子!”
福将军冷笑:“你乃衡山大佛寺被逐之败类,怎敢口出妄言,玷污大师英名!”
甘藏立身而起:“贫僧有大师遗言在手,请你火速回山!”
说罢卷出一叠小幅纸函。
福将军一看,大惊失色。
福将军:“既如此,小将即返山复命。但是,这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你将如何应对!”
甘藏笑道:“贫僧将依大师之言,立于沙中七七四十九天,请这三百七十七位大师助力,以超度大师东归!”
福将军冷笑:“你乃区区肉胎凡夫,这七七四十九天倒埋土中,岂不变成一堆骷髅!”
甘藏双手合十:“甘藏此次西渡,就是要将自己埋入恒河沙滩的圣殿旁,朝仰恒河圣日,暮浴恒河圣月,在圣洁的涛声中悟出恒河圣经,观世光聆佛音,除净七情六欲,纵使化为骷髅,又有何憾?”
福将军冷笑。对佛兵一挥手:“撤!”
观音殿,佛祖端坐云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台下四个童男,四个童女,在花丛中嬉戏,天仙妙曲在环绕。
甘藏: “观世光,聆佛音,除净七情六欲,纵使化为骷髅,又有何憾!”
佛祖掐指。
甘藏双手合十,脸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送春步出大殿,走向万众礼膜膜拜的观音山。
观音山,仙曲飘荡,红云阵阵,好一片极乐世界。
四名童男,四名玉女紧随佛祖身后。
万众欢呼中,送春步入万级石阶。
恒河圣殿,三百七十七名大师围成一个大圆圈,把恒河圣殿和冥神思念的甘藏围在中央,开始默念《大乘经》。
声音由弱至强,形成摧枯拉朽的力量,在恒河圣殿上空回响。
恒河圣水卷起巨澜,一波一波推向远方。
恒河沙滩上,成群的姑娘在载歌载舞,那个圣洁的阿春姑娘猛觉一阵不适,捂着肚子跑向小茅屋。
巨浪滔天,小藏驾着小船捕到了五条金丝红鲤。
阿春产下五个女娃,婆婆拎起四个女娃扔向滔天巨澜的恒河。
观音山上,送春双手合十,一幕幕往事再现眼前:拾宝被人抱起 ,小茅屋燃起冲天烈火,狠心的婆婆化为灰烬。小拾宝走向高高的圣山,被佛界长老抱起,灌顶加冕,成就了一代佛界圣人的前世。小藏,来珠,七宝……,三个不同形象的生命最后合三为一,化为一身袈裟、风尘仆仆的甘藏。
送春飞身跃起,一条青龙凌空而至,落在送春足下,腾空而去。
观音山下,万众欢呼呐喊,送春乘青龙,化为清风,腾云驾雾。
恒河圣殿,人圈越围越紧,颂偈声越来越强烈。
甘藏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腾空而起。
半空中,一道闪电扑向地面,朝蒲团扎去。
众僧惊异地看到,甘藏已头朝下,足朝上,深深扎进沙堆,双足在不断颤动。
大德主持悟丘对身旁一僧:“甘藏大师已深入冥界,请用铁链锁其双足,以免大师被阎罗锁走!”
两名僧人手托粗链,锁住甘藏双足,把两旁链头带钉打入圣殿旁的基石。
恒河上空,送春足腾青龙,手托莲花,飞向恒河,俯视着生生灭灭的恒河大地。
炊烟阵阵,鸟语欢歌,恒河是一片祥和的气氛。那点点白帆,海鸥飞翔。
河水分开让路,两朵莲花托起两个永不泯灭的灵魂——拾宝和来珠,两人化为一体又飞入天国,化为三番轮回凝结而成的天地精灵。
恒河圣殿沙滩上,齐声颂偈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人七窍溢血,应声而倒。
人群惊慌地互相瞟着,颂偈声渐弱
甘藏的双足开始颤动,清脆的铁链撞击声憾人心魄。
悟丘长老吼了一声:“阿巴拉吉,阿巴拉古!极乐世界,极乐世界!”
他四周的沙滩,已开始沸腾着,翻山倒海的起伏声,似乎要把人群颠簸进沙谷,几个僧人惊慌地睁眼恐惧地大叫着。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颂偈声渐又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