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徐小公爷是自负天才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朱肃语带讽刺。
“不敢。辉祖只是比较早晓事,开蒙亦早了一些。比之多数同龄人,多晓得些诗书罢了。”徐辉祖面上依旧恭谨,心中却是被激起了少年意气,话语中争锋相对。
“如此能耐,实在佩服。我这里倒确实有一些问题,正好请徐兄解惑。”朱肃面色和煦,好一个翩翩公子。
“哦?请殿下言之,辉祖但尽全力便是。”徐辉祖亦面露谦逊,那叫个春风拂面。
果然想考较我吗?来吧,是经学,还是史学?抑或是行军布阵之法?
小爷我家学渊源,又素来勤学,一刻不敢懈怠,岂是你这贪玩的皇子所能比拟的?今日定要让你彻底服气,好让姐姐知道,他的弟弟才是远远胜之的人杰!
这小殿下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又有何德何能,能让我那天资聪颖、秀外慧中的姐姐另眼相看!
“呵。”朱肃笑了一声。他略想了一想,问道:“那你且听好了,我问的是: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数算?”徐辉祖却是一愣。他心知此题出自《孙子算经》,其中虽有解法,然解法十分复杂,耗时甚巨,于是便道:“此题易尔。只是仓促之间无法解得,还请殿下予我算筹、纸笔,日落之前,我当能解出……”
“慢来。”朱肃却把手一伸:“这不过是其中一问。还有其他的呢。”
“第二问:今有甲乙二人沿某官道而行,甲自甲城往乙城,乙自乙城往甲城,二人脚程不一,同时出发,六个时辰后可于道中相遇。已知甲至乙城需十个时辰,问乙至甲城,用时几何?”
“这……”徐辉祖额头见汗。鸡兔同笼尚有算经可考,但这“二人相向”问,念起来就够绕口了,什么乙又乙城、甲又甲城的。
好不容易通读了全题,他却讶然发现,饶是他自诩颇通算学,竟是无处下手!
“记清楚了么?我要念第三问了。”朱肃看他眼中渐现慌张,微微一笑,接着道:“某水池有若干水管,若甲、乙两管同时进水,需五個时辰注满。若乙、丙两管同开,需四个时辰注满。如乙管先开六个时辰,还需甲、丙两管同开两个时辰方可注满。”
“问:若是开丙管进水、甲管出水,需多久方能将水池注满?”
“这……这……”徐辉祖听得汗流浃背,哪还理得清什么甲乙丙管,只觉得脑中全是一堆管子乱飞。纵然已有仆人拿来了算筹,他亦只能呆呆看着那算筹,空张着手,不知如何去算。
他呆了一会,方咬着牙强辩道:“一边进水一边放水,天下哪有这般蠢事?”
“你算不出了?”朱肃晒笑道。他在脑子里,还准备了许多更为刁钻的应用题准备难为这小老弟,不想才出到第三题,这孩子就不行了。
他走到徐辉祖面前,歪嘴邪魅一笑:“算不出了,尽可回家慢慢计算。若有什么疑惑,尽可来问我。”
“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哦?”
“你……”徐辉祖脸色一滞。犹自嘴硬道:“这些题,你便算得出了么?”
“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朱肃摊了摊手。“如此简单的问题,只要不是傻,怎么可能算不出来?”
“唔……”听他说的轻巧无比,徐辉祖不由咬住了唇。他说只要不傻就能算,若是我算不出来,岂不就说明我得了脑疾?
“太子殿下,辉祖先行告辞。失礼之处,还请勿怪。”徐辉祖不去看朱肃那张挑衅的脸,转而对朱标施了个礼。他已将这些题都记了下来,心中好胜心更是高涨,迫不及待想回去遍翻典籍,将这些题目一道道解出,好好打击打击这五殿下的嚣张气焰。
“唔……好。”朱标摸着下巴,颇有些心不在焉。
眼看徐辉祖离去,朱肃心中的那股子邪火这才降了下来。想到自己竟和一个小老弟较起了劲,不由得对自己摇了摇头:朱肃啊朱肃,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子,何必这么难为他。
要是这小老弟解不出来,想的魔怔了,等徐叔叔回来告到了宫中,老朱还不得大皮靴子抽我朱老五的嫩臀!
朱肃丝毫不怀疑,这些奇葩数学应用题对小老弟的杀伤力……小老弟能解出来就有鬼了。即便放在后世,这些应用题亦是大部分学生午夜中的噩梦、是能让小儿夜啼、家长抓狂的存在。
其威势,不下于徐达之于北元……
“好个故作老成的小公爷……大哥,我们赶紧回去找沐英哥吧。”
“……大哥?”
朱肃去拽朱标的衣袖,却不想拽了一下,朱标竟是纹丝不动。抬眼去看,只见朱标掐着手指,面露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干嘛?”朱肃问。
“啊!噢,五弟啊。大哥方才,在想你那几道问题……咳咳,别误会,你那几道问题虽难,但我已有了些眉目。”朱标说道。脸上有了一丝不自然的陀红。他也不说具体有什么眉目,反而一边迈开大步,一边催朱标道:“义兄想必等的急了,我们赶紧过去……”
“急啥。”朱肃脸上现出一丝坏笑:“大哥你有什么眉目,先跟我说说呗,我好给你印证印证?”
“咳咳!”朱标不自然的咳嗽起来。他有什么眉目?连题目还没捋顺呢!只是弟弟方才说只要不傻就会算,他一个当大哥的,哪儿丢得起这个人?
“顽劣!走,走。一起去寻义兄。”朱标推着朱肃就走,心里已打定主意,今晚多翻翻算经,好歹将这三题解出,可不能在弟弟面前太过掉份了……
……
就这般,朱肃在太子朱标府上安居了下来。沐英得了老朱的吩咐,亦每日一早,便到朱肃的西院中来。一日不缺,形同应卯。太子朱标若是无事,亦常到西院闲坐,兄弟三人或试着改制火器,或探讨些富国强军之法。朱肃口中偶有后世高论,沐英、朱标总会惊讶叹服不已。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这一日,朱肃、朱标正在花园里的水榭亭中闲坐,太子妃常氏怕他两暑热,给他们亲自送了两碗酸梅汤来。
忽然没来由的,常氏只觉胸腹中一阵恶心,赶紧到了亭边,张嘴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