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想过没有,您是足够勤政,但后世子孙,可未必如此啊!”朱肃道。
“怎么。”老朱眼睛一眯,一股威势瞬间蔓延开来。“后面的皇帝里,还有敢荒废朝政的?”
那可太多了,朱肃心道。
不过,还是先就事论事:“您是受过苦的皇帝,身板子也硬朗。”
“这些活儿压在您肩上,您还算扛得了、受得住,甚至您还甘之如饴、绰绰有余。”httpδ:/www.youxs.org
“可是您受得住,后世的皇帝养尊处优,可不一定受得住啊!”
“远的咱也不说,您刚一废相,嘿,等您儿子这一任上岗,转头就弄了个内阁出来了。”
“哦?”老朱浓眉一挑。朱肃说“儿子”,他下意识的,就把这个“儿子”当成了大儿子朱标。
毕竟在他心中,大儿子是毋庸置疑的储君人选,其他的儿子,他都不带考虑的。
朱标是他最满意的孩子,在他的心中,几乎是无可挑剔,加满了各种滤镜。他此前,亦十分自信的认为,朱标一定会接好他的衣钵,好好听他的话,按照他所教育的桩桩件件,传承好这大明的江山。
这是问都不用问的事。
“这个‘内阁’,又是个什么东西?”老朱耐着性子问道。
“这个内阁,就是帮着皇帝处理政务,出谋划策的机构。”朱肃解释。
“内阁里,一般有三四名大臣,称之为‘阁臣’。一开始其实也还好,内阁只是给皇帝出谋划策,帮着提一些意见,最后还是要皇帝亲自拍板的。”
“但渐渐的,内阁的权柄越来越重。到了第三代、第四代……”
“内阁也就渐渐把持了朝政,内阁的阁臣们,皆被以‘相’呼之。他们之中的内阁首辅,更是所有文官之最,权力之大,和真正的丞相也差不离了。”
老朱太阳穴的血管已经开始暴动了。朱肃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卖弄道:“后来有一位内阁首辅张居正,说过一句话特别贴切,爹,你猜他说了什么?”
“哦?说了什么?”老朱的声音完全没有起伏。
“‘我非相’……”
“‘乃摄也’!”
砰!极为名贵的釉里红松竹梅纹茶盏,被老朱猛地砸碎在地。
“狂悖!”
老朱愤怒的低吼!
正巧这时,朱标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爹,我已处理好四弟的事,”
“四弟也向我保证了,断然不会乱说……”
然而刚关上门,一抬眼,就见自己的亲爹红着眼睛,站在了自己面前。
“爹?您这是……”
“你这不孝子!”
老朱抬起巴掌,呼的就扇在了朱标的脸上,朱标被扇的一脸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自家亲爹,整个人都懵住了。
“终究……终究坏在了你这逆子的手上!”老朱颤抖着手,指着朱标。“这一巴掌,是打你忤逆不孝!不知道父死三年,不改其志!”
“咱尸骨还没凉透呐!你就敢背着咱,给咱的江山捅了个大窟窿!”
好你个标儿,平日里看你浓眉大眼的,骨子里竟然是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
“爹?”朱标更加懵逼了。您老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
怎么就父死三年不改其志了?
有您这么咒自己的嘛?
“你问老五去!”老朱见朱标脸上一个偌大的掌印,心里不禁也有些后悔。咬着牙扭过头,不去看朱标。
“五弟?”朱标转头看向朱肃。“爹刚说什么了?”
他第一反应是,肯定自己听错了……
“啊,呃,这个……”朱肃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一时嘴顺,只说是“您儿子”,却被老朱张冠李戴,戴到了大哥朱标的头上!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纠正说自己指的是朱老四。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己兄弟家人这些人的结局,那是万万不能说的。
若是说了,不说可能身体里有某种病根的马皇后,是否会因为受了刺激,提前病重。
就是这个家能否维持现状,那都得另说……
因此,他也只好露出尴尬的笑,将内阁的事,对朱标又说了一遍。
当然,他依然用的是“爹的儿子”这种拗口的说法,并没有指名道姓。
还好,心情激荡的朱元璋和朱标,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略不自然的表达方式。当然,这也是因为父子两人都认为下一任皇帝必定会是朱标,没有其他的选项。
朱标听完之后,这才明白了起因经过。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朱元璋面前,叩首道:“爹!父皇!”
“是孩儿能力不足!孩儿如何能想到,孩儿日后弄出的内阁,竟会出了此等悖逆权臣!”
“您放心,孩儿日后,一定亲力亲为,断不会偷懒。还会将您的训示传下去。”
“若是后世有皇帝敢偷懒,开类似内阁这样祸害我大明的口子,孩儿就算做鬼,也绝不放过他!”
朱标说的情真意切。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很可能真的承受不住政务的重压,想出内阁这种法子来给自己分担压力。
虽然一开始也算好心,但终究是办了坏事,从他这里开出了这个口子,害了大明。
所以,他这一跪跪的情真意切,丝毫没有怨愤的意思,反而充满了自责之心。
他是真心认错的。
“好,好孩子……”老朱将他拉了起来。
“爹,我以后一定像您勤政,绝不会偷懒!”朱标立誓道。老朱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觉得十分欣慰。
“呃……”朱肃在一旁,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却觉得心里憋闷的慌。
这不是你做的,你别认错认的那么心甘情愿啊喂!
但这还不是他朱肃造的孽,他也没法直说,只能弱弱的插一句道:“那啥,其实人张居正挺好的……”
没了人家老张,大明能不能撑到两百七十余年,还不好说呢!
不过似乎声音太小,便宜老爹和大哥都没听到。老朱拉着朱标坐了下来,他摸了摸颌下的短须,纠结道:“不过,老五说的也在理。咱们父子虽然可以勤政,但没了丞相,后世子孙若再懒些,朝廷岂不是要乱了套?”
“你那套内阁的法子,想来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可依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就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能废了丞相,又不至于出现那些悖逆权臣把持朝政的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