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三年六月。
陈子庚从国子监书库走出来,立即就被等在外面的国子监学生们围住。
“子庚,你看看这道算学题目,”与陈子庚相熟的学生先一步上前,拉住陈子庚道,“你看看这道题能不能被印在国子监的算学书册上?”
“徐长秋,方才你怎么说的?”另一个学生立即瞪起眼睛,“我们商议好了,要将所有题目摆在一起,由子庚带头,大家公平票选,你却自己来拦子庚,想要子庚偏着你……用这样的手段,别让我们看不起你。”
徐长秋听到这话,并没有将手里的题收回来,反而塞入陈子庚手中:“是要将所有题目摆在一起,但也不妨碍让子庚先看看,谁叫我与子庚是挚交好友呢。”
徐长秋脸皮厚,被人骂也不在乎,这可关乎于国子监自己编撰的第一本算学,这本算学是要传给所有的国子监生看的,只要想想学子们捧着他的题目做答案,有些人被难得抓耳挠腮的模样,就跟春试榜上有名一样,让人心生激动。
这次编撰算学书本,由算学的两个博士主笔,学生中只点了陈子庚前去帮忙。这个决议传出来的时候,许多不了解陈子庚的学生,私底下还议论。为何是陈子庚?那还用思量?自然因为陈子庚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弟弟,当今国舅爷,又是东篱先生的关门弟子,就连李佑大人也是他的师兄,鉴于这些博士总要偏着些。
不过这闲言碎语只传了半日,就传到算学博士耳朵里,两位博士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命国子监生一起研学算学,三日之内互相出题考较,赢的题目最多之人,将与博士们一同编撰算学书册,并且被提拔为学谕。
三日之后,没有谁的题目难住陈子庚,陈子庚手里的题目反而让诸多国子监生解答不出。
如此大的差距,国子监生纷纷折服。不过,大家依旧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是有皇后娘娘的原因,谁叫陈子庚是从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呢?耳听目染学的自然多些,大家之所以这般想,也是委实心中羡艳。
皇后娘娘让将作监做出以水驱动的纺车,还造出了大福船,国子监重设算学科的时候,皇后娘娘命将作监做出的算珠送给国子监学子,那算珠比算筹可好用多了。。
国子监生都想要进宫叩见皇后娘娘,也想亲眼看看,带着陈家村、镇州、八州之地,乃至整个北方,整个大晋,做成药、做线穗、开纸坊、设书局的娘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若是能得到皇后娘娘的点拨,那便是光宗耀祖了。
“子庚,”徐长秋低声道,“能不能让为兄见到皇后娘娘,可就全靠你了?”
陈子庚无奈地心中摇头淡淡地道:“我不会徇私的,大家将题目都交上来,我会帮忙整理,然后交给博士。”
徐长秋知晓陈子庚不会帮忙,他跑过来只是为了第一个将题目交上。也好让后面那些人着着急。
陈子庚看着徐长秋的热切的目光,不由地低声道:“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皇后娘娘刚刚生下二皇子,还需要好好调养身子,一时半刻不会放人进宫。”
“我能等,”徐长秋道,“等几个月,半年……总会有机会的。”
陈子庚暗地里摇头,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前阵子阿姐太过忙碌,病了一场之后,姐夫就开始掌控每日进宫的人数。
过几日还会有几位博士入国子监,还有说书、讲书等,还将国子监、太学的官员叫去议事,大体的意思是,朕给国子监、太学都派去了足够的人手,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麻烦皇后。
就这样的情势下,国子监生还能轻易见到阿姐?
陈子庚觉得,自己见阿姐的时间都被缩减了许多。
随着年纪渐长,他是越来越明白了,姐夫当年对他的偏爱都是因为阿姐,对他好也是为了接近阿姐,亏他那时候还乐颠颠地帮忙。
成亲之后,姐夫的真面目渐渐显现出来,谁都不得占用阿姐太多时间,因为姐夫要时时刻刻看到阿姐……
他家里根本不是多一个人,而是姐夫硬生生地将阿姐抢走了。
果然再聪明的孩子,也比不过大人,何况是那么聪明的姐夫呢?
阿姐这次生下二皇子,受了不少的苦,突然生产还是因为喆哥儿跑丢受了惊吓,连同喆哥儿都被姐夫厌弃。
陈子庚感觉,喆哥儿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丢出宫。
这些事徐长秋他们自然看不明白,还抱着天真的妄想,他也不好与他们解释。姐夫在大晋上下人心里,一直都是爱民如子、气度恢弘、勤政爱民、仁厚贤明的君王,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陈子庚将厚厚一摞的纸笺拿好,带着小厮一路回到家中。
一推门,陈子庚就闻到了灶房里传出的香气,好似是阿姐擅长做的鸡汤,陈子庚让小厮将东西送去书房,自己则快跑几步进了内宅,且看到高氏从灶房走出来。
“二婶。”陈子庚向高氏行礼。
高氏笑着道:“以为是你阿姐回来了?你阿姐还没坐完月子,怎么可能回家。”
就算做好了月子也不会回家。
陈子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姐怎么样?”陈子庚向高氏道,“祖母还没回来?”
高氏笑道:“良辰都好,这阵儿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大伯娘在宫中多留一会儿,看时辰也快回来了。”
就看皇上与良辰那黏糊劲儿,这时辰皇上差不多要放下手中政务去良辰那里了,大伯娘还留在宫中做什么?
鸡汤熬煮的差不多了,院子里也传来了陈老太太的声音。
陈子庚放下手里的书册快步走出去,只见陈老太太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小小的喆哥儿。
他说什么来着?
喆哥儿果然也被撵出来了。
陈老太太道:“喆哥儿在府里住一阵子。”
陈子庚上前去拉喆哥儿的手,喆哥儿盯着陈子庚看了看,然后露出了笑容。
陈子庚弯腰将这个人抱起来,带着喆哥儿去梳洗。
喆哥儿坐在榻上,小脚丫一晃一晃,等到陈子庚与他对视时,喆哥儿就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陈子庚伸手刮了刮喆哥儿的鼻子,两个人笑了一会儿,陈子庚再次将喆哥儿抱起来,他有种感觉,往后许多岁月,他都会与喆哥儿相伴。
果然,陈子庚刚刚走出来,就听到陈老太太道:“羡哥儿与我说了,要让子庚给喆哥儿启蒙,这么点孩子会些什么?”
“你看看,”陈子庚道,“我说什么来着?”
给喆哥儿启蒙,免得他有功夫进宫见阿姐,而喆哥儿也有了去处。
可不就是一石二鸟。
喆哥儿看着陈子庚,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当然喆哥儿不会真的明白,陈子庚再次叹气,他的阿姐被人拐跑了,而可怜的喆哥儿也一条腿迈出了母亲的怀抱。
“要记住。”
陈子庚给喆哥儿启蒙上第一堂课:“日后遇到欢喜的人,要立即娶到家中。”这样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能抢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