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邬焱无论说哪句话,谢良青都可以不认同。但唯独不能不认‘他在乎苍舒’这句话,所以在精确听到这几个字时,他诡异地愣住,抬眸直视面前人的双眼。
半晌,他走至门前拉开,对屋外的邬焱喊道:“进来。”
谢良青其实并不喜欢邬焱。
但此事关乎苍舒,所以即便他不喜欢,也要听听邬焱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
二人对坐在桌前沉默。
谢良青抬眸看向邬焱,并未有给他倒茶的意思,沉思了好几秒,便迫不及待问:“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是想跟我对什么话,又或者告诉我,苍舒到底瞒了我什么。”
“那我需要先给你讲个故事。”邬焱的视线是往下垂的,见谢良青未有打扰的意思,只继续说道:“故事的开头是发生在雪夜。因不想死在妖皇手里,我花了三年时间逃出妖都,进入了秘境。”他深呼吸口气,“那时的雪,下得很大很大,我又因心灰意冷,所以想要动手,将自己彻底了结。”
谢良青知道这是邬焱在讲自己和苍舒相熟的过程,但还是没忍住打断问道:“你别告诉我,是你即将要死时,碰见了我的师妹。”
他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不是,我和她的初识并不美好。”邬焱咧开嘴笑,“当时有宗门弟子认出我化形的身份,救助我,又打伤我,想将我送去妖都领赏。当时我被他们押在雪夜的破庙之中,而她就是在那时踏进了那座破庙。”
“我当时心已死,时刻想要了结自己,于是到了半夜,就偷偷摸摸起身,想要划破手上的筋脉,死在冰天雪地中。”
“但可惜的是,我的举动被她发现了。”
谢良青越听,眉蹙的越紧:“你讲了许久,都没讲到什么重点,这些琐事你可以不用讲得那么详细。”
他听着实在是感觉烦。
邬焱笑出声:“我讲得都是重点。”
谢良青只能爽利闭嘴,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邬焱道:“那个时候,我和她的感情没有现在这么好。我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不过后来她杀了那两个弟子,与我擦肩而过。”
“我当时又想死了,于是寻了个地方,撤掉了周身所有的防御,想要被雪掩盖,葬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中。”
“但她救了我。”
谢良青:“……”
“她为什么救你?”谢良青问。
邬焱嘴角轻扯出笑:“或许是因为我和她有缘分。当时她的木剑掉落在我的身旁,她就顺势将我也救了。”
谢良青哪会不了解苍舒,听见邬焱的话,冷笑道:“她不会那么善良。”
“对,你说得对。”邬焱接道,“所以我和她是天注定,不然她怎么会救我。”
谢良青撇过头轻骂:“疯子。”
邬焱并未对他这句‘疯子’产生恼意,只是继续说道:“她救我时,并不知道我是邬焱,只以为我是只狗。后来就是秘境的事情,她当时为得符师传承,掉入我的记忆幻境之中,我遇见了小时候的她,而她也遇见了小时候的我。”
话说到这儿,谢良青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蹙眉看向邬焱,突然出声道:“等等,你的意思是指,她进去过以你记忆为基础,所编织出的幻境?”
这话让他不得不想到前几天邬鹤所说的话,那时邬鹤好像一直觉得苍舒很熟悉,而且可能不止邬鹤,妖皇也问过他师妹的情况。
邬焱知晓他应该是联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说道:“对,她参与过我小时候的生活,并且也见过我身边的所有人。”
“包括你的父皇和邬鹤?”
邬焱点头:“对,包括他们两个。”他说到这儿又继续道:“而且她在逃出秘境时,被妖皇下过追踪烙印。”
“我那父皇多疑,即便是梦境也会小心谨慎。而那印记,无论是幻境、还是现实,都会与他有所感应。”
“……”谢良青自然是知道追踪印记是什么意思。他曾在书上看见过对于这类印记的解释,这是强者独有的一种能力,他们会将自己的灵力压缩至敌人体内,以便下次能准确认出。
而使用追踪印记的人,实力越强大,那么中追踪印记的人,症状便会越明显。
所以苍舒她——
谢良青稳住自身情绪,抬眸问道:“你要如何跟我保证,这事是真的?”
“……”邬焱将腰间的金兜子拍在桌上:“若怀疑我说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她,看她是继续跟你胡扯,还是承认一半,再跟你胡扯。”
“我不觉得你谢良青是缺少自我判断能力的人。”
邬鹤有意无意地打探、以及随口说出的调侃都不是因为他看上苍舒。而是他怀疑苍舒同他是否认识。
还有那次妖皇宴请时,她突然的离席…火印毒发作…确实是火印毒发作,并且还是被那印记催发的。
谢良青无话可说。
他深深呼吸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除了追踪印记,还有什么?”
“她跟我打听过一样东西。”邬焱淡淡说,“不过可惜,我并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我只知道,她现在要的东西,是在那个男人的手上。”
那个男人指得是妖皇。
谢良青觉得头开始疼起来,他有些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头,又捏住鼻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觉得他应该知道苍舒所要找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他开始仔细回想,但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来。
面前的邬焱敲动金兜子问他:“苍舒跟你是怎么说的?”
谢良青答道:“她跟我说,她讨厌你去打探她的私生活。”
“……”
“她还跟我说,你并不知道她中了火印毒,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你跟她关系淡,她觉得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必要。”
“……”
“而且,她还让我少跟你接触。我当时所想的是,她在远离你,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你。”
那时的他还有些暗爽。
可现在,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这二人的话,只要有脑子的人,便能知晓该信哪方。苍舒不止骗了他,还骗了他。
“……”邬焱的表情是说不出的破碎感,特别是听到那几个‘不在乎’、‘讨厌’的字眼时,脸拉得更加下来。
他忍住心中的气,直接出声道:“你以为她只是想跟我撇清关系吗?在她没告诉你的那一刻,你猜她是不是也把你当成了局外人?”
“她不让你靠近我,是怕我们二人将她所说的话都对了。”
“谢良青,其实你跟我一样,都是被她抛弃在后面的人。”
谢良青表情没有显露出特别悲伤的情绪。在邬焱说完话后的两秒,才应道:“…我知道。”
他刚刚全想明白了。
不用别人来特意提醒他。
“所以你口中关乎她性命的,除了火印毒,还有其它什么吗?”谢良青又认真问。
“关乎她性命的,就只有火印毒。”邬焱并没有把事情全告诉谢良青,“我之前被我外祖母委托前去买酒水时,曾闻到过血腥味…和熟悉的木香。当时我并未怀疑她,现在想来,那气味应当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她的火印毒愈发严重,迟早有一天她会硬生生疼死。”
谢良青:“……”
谢良青轻叩桌板问:“是因为追踪烙印催发吗?”
“如果按照那天的情况看,应该是如此。”邬焱道,“不过我外祖母已经帮我把她的追踪印记给去除了。”
“你亲眼看见了?”
“我外祖母的医术应当不会有错。”
“你怎么保证完全去除?而且,你外祖母既然医术高明,为何你还要依靠问我,来知道她的情况?”谢良青声音很冷,“你难道不觉得,这像是二人串供,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从而合作吗?”
“你外祖母瞒你她的真实情况,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去除,你外祖母因为怕你陷得深,不想让你多管闲事,又怎么可能会对你说实话?妖皇的修为你我都知晓,若是真消除的如此轻松,那妖皇的实力不就成了摆设?”
“……”
“她连火印毒都能骗你,印记到底消没消除,只要随意忽悠你,让你能心安便是。”
这次变成了邬焱沉默。
原本自信满满的他,此刻也有些摇摆不定起来。毕竟他实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他的外祖母是去除追踪印记的高手,但这不代表,她谁的都能去除。
邬焱很认真地抬眸说:“谢良青,我们合作,你去帮我试探她,好吗?”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平日里,她冷落他也好、故意不理他又或是骗他,他都可以不管。
但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在邬焱的世界中,所有人都可以死,但只有她不可以。
[含玉,是我赢了。]
老头得意洋洋的声音自脑中响起,裴含玉自动忽视这些,转身对公门菱说道:“没打算碰瓷,只是回院子的途中,路过你这儿。”
他觉得自己待久了,跟苍舒都有些相像起来。不过他指得不是相貌这类,而是说话风格。
不然这些谎话,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
公门菱嚼丹药跟嚼糖豆一般,听见他这话,还笑话道:“那你真是闲得慌。先不说我的院子跟你差了有多远,就说我们院子的方向,也不是同个方向。”
裴含玉:“……”
裴含玉决定收回刚刚那些话。
他跟苍舒还是待的不够久,毕竟这种时候,若是苍舒,那她一定能顺利的接下去。
“主要还是因为府邸太大。”
公门菱不解:“…这跟府邸大有什么关系?”
裴含玉撑着伞,简言意赅:“因为太大,所以迷路了。”他伸出手指了指公门菱的院子:“因为迷路,所以我本来还在思考,这院子住得谁,结果你刚好出来,让我知道我方向走反了。”
公门菱:“……”
老头:[……]
老头听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忍不住感慨道:[其实不得不说,你这张嘴跟苍舒满嘴胡话时还真挺像的,要是跟苍舒在一起时,说话还能那么顺溜,那该多好。]
裴含玉:“……”
前半句爱听,后半句不是很爱听。
他压低声音回复老头:“你可以只保留前半句,后半句话我不是很爱听。”
老头哼哼两声:[美得你!你这话前后逻辑不通,只能说满嘴胡话像苍舒,但还没有达到苍舒以假乱真的境界!小伙子,还得学!]
来这府邸这么多日,说自己迷路,哪会有半点可信度?怎么的,以为刚来呢?这两个方向的景色一点不一样,脑子要记不住,身体都该记住了!
公门菱也是明摆着不信:“裴含玉,你骗鬼呢?”她站在屋檐下,声音不热情也不平淡,反而还带着讥讽:“总不能是苍舒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来找我问了吧?”
裴含玉:“……”
公门菱见他不说话,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我去?还真被我猜中了?她真出事了?”
裴含玉还未说话,老头率先叹气道:[含玉,你说话可要算话。先前你胡说我也不怪你,可此番人家姑娘已经猜到事情的原委,你要再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我以后可再也不会信你了。]
[愿赌服输,才是强者,你可别让我失望。]
裴含玉:“……”
脑中的声音不再像以往那般恼怒,只是有些疲倦地提醒他。裴含玉稍稍沉默,最终还是公门菱先开口说道:“她是不让你告诉我吗?”
“……”
猜得有些准。
裴含玉没说话,只抿唇盯着她。
公门菱挑眉,很快就懂了意思:“好吧,既然她不希望你告诉我,那我也就不问你。我就当你今天是真的迷路了。”
裴含玉朝她点了下头。
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道:“现在公门菱没问了,我应该也不用说了吧?”
老头:[?]
不是?这怎么说不问就不问了,是在过家家吗?!有没有搞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