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玉并不疑惑他能猜到这些,他长指轻敲桌板,依旧只说了两个字:“保密。”
谢良青挑眉问旁边的宿行白:“他的‘保密’,指得应该是正确、没错的意思吧?”
宿行白怪异回望着他,语气温柔:“你现在才听出来吗?”
谢良青抿唇:“…听出来了,只是需要确认,毕竟这跟‘是的’没什么两样,在我听来有些蠢笨。”
“……”裴含玉眯眼:“那你们可以不问我,再说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你们自己理解的。”
宿行白出来做和事佬:“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都是同门,说话都客气些、客气些。”
谢良青不再说话。
裴含玉再次垂下眸,默默思考事情。虽然没再争吵,但现场的气氛确实又降到了冰点。
过了会儿,裴含玉突然抬头问:“你们刚刚是不是说了句,宝贝在妖皇身体内?”
宿行白手撑着下巴,笑吟吟问:“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还是说——”他顿了下,才问出接下去的话,“还是说你知道那个在妖皇体内的宝贝是什么?”
“……”裴含玉下意识躲避宿行白白绫下的视线,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依旧有压迫感。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
是他当时未曾问的秘密。
是他想知道却没等到苍舒告诉他的那个秘密。
精神恍惚了几秒,他撑着太阳穴,脑中的所有都串成了线,紧紧勒着他身体的每个部分。
后面的烙印开始疼了。
裴含玉抿紧唇,额头上还有刚刚渗透出的冷汗:“我不知道。”
宿行白不在意他有没有撒谎,只径直说出自己的猜测:“妖皇身上的宝贝,应当是除寂灵书之外的另一件神器吧?”
“你能猜到干嘛还问我?!”
“猜测只能是猜测,我不能因为觉得自己猜中,而妄下定义吧?”宿行白的神情冷下来,但唇边依旧挂着笑:“除寂灵书之外,还有一件神器的名字应当是叫幻世镜,这镜子的功能我不是很清楚,但如果我没猜错,她想用这镜子改命。”
“我就说妖皇为何会特别关注苍舒。”他恍然大悟,“如果这镜子在妖皇身上,那就意味着苍舒需要杀了——”
话语戛然而止。
在座几人几乎都明白这话的含义——苍舒需要杀了妖皇,可那又怎么可能呢?!妖皇的实力早在几百年前就到达了元婴巅峰,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除了卞道一之外,其余人都要敬他三分!
她要杀了妖皇?!
这件事几乎不可能!无论是从实战经验、还是从双方的实力来看!
宿行白还想再问裴含玉,可还未等他开口,所处空间的磁场就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白色的灵力逐渐消逝,他只开口说了个‘你——’,眼前便恢复黑暗。
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依稀能听见‘骗子’、‘要这瞎子好看’、‘被防备’这几个字眼。
裴含玉揉着眼睛、撑着脑袋呼出口气,在这老头越说越过分时,终于没忍住骂道:“烦死了,闭嘴。”
老头惊讶,语气极为欣喜:[含玉!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他们到底跟你说了啥呀?]
“……”裴含玉未曾说话,只蹙眉表达自己的不悦。没等身子完全恢复,他便已经站起身,同另外二位说道:“我先回去了。”
宿行白在后方懒洋洋地喊:“我们刚刚对你说的,真的需要你好好考虑。”
裴含玉没回话,步伐更加匆匆。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子内,谢良青才开口问:“妖皇如今的实力是半步化神,苍舒打他根本没有胜算。”
宿行白掐指算了算,发现算不出来,只能垂手作罢。他不紧不慢道:“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我记得前阵子的传闻,说妖皇生了病,病入膏肓。”
“虽说不能全信,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他又躺回躺椅,“人需要抱着幻想,他若是身体不好,苍舒还是有能打败他的可能,而且…我们不是能帮她吗。”
“但如若他身体真的不好,有我们几个,倒是也够了。”宿行白从储物戒内拿出颗骨珠,“这是我师父死时留下的,里面蕴含我师父死前全部的力量,虽不能杀死他,但至少能让他受伤。”
“……”谢良青没回这话,只仔细回忆着妖皇的面容。然后,喃喃自语道:“他身体好像确实不好,至少面色很苍白。”
“……”宿行白将骨珠放在桌上,出声道:“谢良青,规避她危险的方法其实是让她不参与。”
“我刚刚仔细思考了下,既然我们阻止不了,不如去替她做了这件事。”
[他们都跟你聊了什么呀?有什么事是需要骗我的?!这小瞎子心机是真深!连我都敢骗!不知道我是谁吗?!]
自从裴含玉出了门,老头的嘴巴便没有停过:[含玉!你快跟我说说,你和他们究竟聊了什么!]
裴含玉还沉浸在刚刚没缓过来,他有些摇晃地走在路上,听见老头问,只答道:“没聊什么,只是聊了苍舒。”
老头语气立马严肃起来:[聊苍舒?这群小崽子是又有什么坏点子?!服了服了!一天到晚不做正事,竟想些阻挠别人——]
“你是有事瞒着我吗。”
老头干笑:[哈哈哈,我怎么可能瞒着你,我就是觉得这群小崽子整天只会惹事,教训教训他们罢了。]
裴含玉不信,质问道:“既然这么说,那为什么我每次跟你说起苍舒、问你有什么隐瞒,你的反应总是很大?”
老头心虚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啊呀!总之你是不会懂的!我这么做也是在为她好,你放心,我害谁都不会害她的!]
[她对我来说,可是我的——]
“可是你的什么——?”裴含玉预感到他要说出些什么秘密。
老头却已经急刹车:[——可是我们的天命之女,我就算有害她的心,也没害她的胆子啊!!]
[谁敢跟天命之女作对啊!我还是想好好——]
“她能听见你的声音。”
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往下继续说:[活下去——你说什么?!她能听见我的声音?!不是不是、不可能啊!她听见我声音、你怎么知道她能听见我声音?我明明——]
裴含玉撑着树干道:“你是想说,你明明能听见我和苍舒的聊天内容,可为什么没有发现过这些?”
他浅笑出声,也不想瞒:“你忘记她的身份了吗!她是个符师,她有时候可以不用说话,就能让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是传音吗。]老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裴含玉并未解释的太清楚,听见他问,轻轻点头道:“如你所想。”
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并没有在他意料中传来,反而只是淡淡说道:[这也正常,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有所察觉了。]
“……”
裴含玉有些着急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说除了她?”
老头难得心善,没有逃避地回答了他:[很简单,因为她不一样,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裴含玉紧跟着问:“她哪里不一样?是因为她是天命之女所以才不一样吗?”
[……]
[年轻人,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否则会有‘蝴蝶效应’,我会拉不回来。]他的声音愈发轻,[总之,你只要知道,她不一样就行了。]
“她除了天命之女,哪里不一样?!难道一个字都不能跟我透露吗?!”
“你就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吗?!”
“这个时候能回话吗?能别逃避吗?!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只是想知道真相!”
“……”
“已经瞒了我很久了,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不想让我知道,那你找上我干什么呢?好歹跟我也透露些什么东西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
无人回应。
寂静的夜里,只有他的质问和无尽的悲凉。也是在这个夜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这么悄无声息、悄无声息地碎了。
卞道一拎着饭盒站在苍舒的院子外,自顾自地整理衣领,缓了许久才抬手敲门。
里头是剑破长空的声音。
他侧头听了下,发现她的剑法又有了进步,变得比以前更加果断、肃杀。卞道一怔愣在屋外,再次抬手想要敲门时,面前的门便忽然从里拉开。
未反应过来。
他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她穿着黄衬青衫,腰被根浅色的丝带捋着,细得像是能被风给压倒。又瘦了些,脸也只剩下巴掌小,显得眼睛很大却不突兀。
柔和、像是带着清晨的霞光。
“师尊怎么来了?”苍舒抬手抹着额间的汗,侧身将他迎进,语气内充斥好奇。
她看起来很热。
卞道一收回目光,抬腿往内走的同时,淡淡回应道:“给你送点吃的。”
苍舒轻‘啊’,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说:“送吃的干嘛,多麻烦师尊,我能自己去的。”
话语什么的没听清。
卞道一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腰带上,思索了许久,才上手轻轻扯住腰带。苍舒下意识低头,看二人拉近的距离,想要抽身,但思索良久还是放弃。
她又道:“师尊,你不是身体不好吗?以后早上来看我,给我带吃的这种事,就少做些吧。”
卞道一没理这话,只挑起她的腰带,缓缓地、缓缓地拂过,直到这腰带从他手中掉落,他才道:“坐下,别说这些,好好吃饭吧。”
苍舒:“……”
苍舒没搞懂卞道一是什么意思,抬眸小心翼翼地瞧他的侧脸,又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椅子上。
食物已经全被他端出。
苍舒用衣服擦了擦筷子,刚夹了个水晶包,便又放下问:“那个…师尊不吃吗?”
对面的男人从她开始吃的那刻便一直看着她,让她完全没有心思能吃完这些。
卞道一摇头答道:“没胃口。”
苍舒咬下包子,含糊地劝道:“师尊,这些食物比辟谷丹好吃多了,虽然辟谷丹能扛住饥饿,但总是吃辟谷丹也不是办法。”
“水晶包的肉馅都是灵兽肉,吃着对人身体也好。你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差,吃点这些,未必不是好事。”
苍舒夹着水晶包递到他的唇边:“尝一个?”
卞道一:“……”
他有些复杂地看着苍舒,随即微微撇头拒绝道:“没胃口,给你带的,你就好好吃。”
苍舒才不管这些,在他最后的字眼落下时,便找准位置,将这水晶包给塞了进去。卞道一原本还想继续说,可所有的话语都在这刻被挤回肚子。
还挺好吃的。
但苍舒有些太放肆了。
卞道一边嚼边摇头说:“苍舒,你有些太放肆了,我是你师父。”
苍舒勾起唇:“正因为你是我师父,所以我才想对你好。”她指着这些食物说,“而且师父带的东西有些太多了,我吃不完,但也不能浪费是不是?”
她向来伶牙俐齿,几句话便将话给他全挡了回去。苍舒又吃了几个,眼看吃的差不多,才放下筷子又问:“话说师尊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我记得往日师尊从不会主动来找我。”
都是让师兄通知她。
或是给她道传音符,让她前去‘赴约’,哪会像现在这样,不仅亲自找上门,还特意绕道给她从大厅内带了食物。
卞道一试探道:[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苍舒仍然笑嘻嘻地回答道:“还不错,好了很多,师尊问这个是想干什么?”
卞道一望向苍舒脖颈,那儿被她用符咒挡住,但他还能看见这虚拟之下的伤痕:“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身体怎么样。”
“……”苍舒顺着他话又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师尊不可能只是来问我这个的吧?”
“确实。”
卞道一也没隐瞒,盯着她的双眼说:“我还想来问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