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道,“要是惠师兄因为这件事责怪你,你不妨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来,就说全是我的意思,看他怎么说。”
张老爷无奈摇头。
顾铭走近马车,低声道,“外甥女,这位是你舅舅的好友,名叫张诵文,两人读书时好到穿一条裤子,你也得叫一声舅舅才是。”
盛南锦隔着车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叫了声‘张舅舅。’
张诵文道,“好孩子,你瞧瞧,我出门急,什么也没有带,连个见面礼也没准备。”
顾铭笑着道,“这有什么?外甥女,你这位张舅舅写得一手好字,是先生所有弟子里,写得最好的,连你舅舅也比不过。不妨让他欠下你这个人情,等回头写幅字送你,说不定还卖些钱。”
盛南锦忍不住微微一笑。
张诵文道,“你这家伙,当着孩子胡说什么?”
说话间管事已经从府内挑了十几个婆子出来,“老爷,这都是在家里待了十几年的老人了,行事稳妥,从未出过乱子,您看怎么样?”
张诵文大手一挥,“那就让她们都跟着好了,务必要谨慎小心,不可出事,否则都不用回来了。”
十几个婆子缩着肩膀齐声答应。
顾铭对马车内的盛南锦道,“外甥女,你自去逛吧,若是累了就找个地方歇脚,等我这边正事忙完,再去寻你。”
盛南锦轻声答应。
顾铭和张诵文携手进了张家的大门。
张家的婆子不敢擅作主张,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没一个敢上前问话的。
方管事道,“大小姐,您看怎么现在往哪里去?”
盛南锦想了想,“难得来一趟济南府,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能不去瞧瞧千古名泉,只是不知道距离远不远,麻不麻烦?”
张家一个婆子道,“不远不远,走路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若是坐马车去就更快了。”
盛南锦道,“那就辛苦妈妈带路。”
张家的婆子见她是个好说话的,都齐齐地松了口气,护着马车往趵突泉的方向走去。
盛南锦却忍不住沉思。
卓先生似乎在布一步很大的棋,将自己的学生安排在各地不说,还让如顾铭这样的人四下走访,显然有所打算。
只是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又会不会对舅舅产生影响?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马车已经稳稳地停了下来。张家的婆子凑上前道,“大小姐,咱们到了。”
盛南锦戴好兜帽,缓步走下了马车。
张家的婆子在一旁暗暗打量。
见她身形秀美,虽然瞧不清面貌,但举手投足间的做派,一看就是养在大家涵养极高的小姐,心中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张家的婆子笑着道,“咱们济南城又被称作泉城,遍地都是泉眼,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这趵突泉了。小姐跟住了我们,可千万别被人流给冲散了。”说完又指挥着家里的婆子仔细将盛南锦护在中央。
盛南锦见她说话安排,不似普通仆妇,似乎是个在家里能说上话的,对她也不禁高看了一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趵突泉的方向走去。
路上张家的婆子热心地介绍道,“大小姐可知道济南城除了泉眼之外,还有什么最出名吗?”
盛南锦微笑着道,“这您可把我给为难住了,之前倒从没涉及过这方面的学问,还请您指教一二。”
张家的婆子道,“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是个什么东西,哪配指点您呢?不过占了个本地人的优势,比您知道得多那么一丁点罢了。济南府是女词人李清照的祖籍,她在这边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呢。像您这样识文断字的人,肯定听说过她吧?”
盛南锦道,“何止是听过,我少年时读过许多她的词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了一大段路,渐渐地人越来越多,趵突泉泉眼的位置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张家的婆子皱眉道,“哎哟,今日是怎么了,哪来得这许多人?”
有人道,“怕不是有人组织了诗会之类的吧?”
张家的婆子道,“快安排个人到前面打听打听。”
一个年轻婆子闻声立刻便快步向人群的方向跑去,没一会儿回来道,“正是呢,青鸿书院联合了另外两家书院,在前头举办赛诗会,好像得有百余人,将泉眼围了个结结实实,根本凑不上前。”
张家的婆子很是为难。
盛南锦出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就避开吧。”
张家的婆子道,“大小姐不是想瞧瞧趵突泉吗?都到了这里,要是没看到的话,不会觉得遗憾吗?”
盛南锦道,“人之一生,遗憾的事十之八九,倒也不用过分纠结。咱们去瞧瞧别处的风景,也是一样的。”
张家的婆子见她如此通透霍达,一时倒有些不敢置信,“像大小姐这个年纪就能有此心境实属不易,实在令人佩服,那咱们就往前走,前头还有不少泉眼,虽然不如趵突泉出名,但也很有看头。”
随行的婆子里便有人小声嘀咕道,“你们说,这位大小姐像谁?”
另一人道,“行事有几分老夫人年轻时的影子。”
“可不就是老夫人吗?”
等回到张家,自有那好事之人去张老夫人面前讨好。原本身子不舒服的张老夫人听后也来了几分精神,“当真?那位大小姐真是这样说的?”
婆子连连点头,“还敢欺瞒老夫人不成?”
张老夫人十分遗憾,“早知道这样,我也该见一见这位大小姐才对。”
这当然是后话了。
盛南锦随意走了走,张家的婆子怕她劳累,眼见着前头有一处凉亭还空着,便提议道,“大小姐到前头坐坐,也能歇歇脚。”
盛南锦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笑着答应了。
只是刚坐下来没多久,盛南锦的目光便被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笔直的身形,鹤立鸡群的气质,虽然相隔一段距离看不到男子的样貌,但盛南锦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这……这不是在隆昌寺帮过自己,季家的大少爷季寻汌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情绪激动,盛南锦甚至直接站了起来。
一旁的陈六儿媳妇被吓了一跳,“大小姐可是需要什么?”
盛南锦定了定神,努力辨认着那道身影——会不会是自己看走了眼?
济南府这么远,他怎么会来?
偏偏这时那男子侧过脸来,俊秀的面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让人过目难忘。
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盛南锦十分的震惊,一时反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