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天下行商之人数不胜数,谁不想和内务府搭上关系,将自家的东西送到皇宫内院去?
惠仲文虽然因为小有功绩而得到提拔,但在京官的眼中只怕还不够看。尤其内务府总管皇宫供应,每日经手的东西有多少?想要巴结的人又有多少?
惠仲文刚到京城,脚跟还没站稳,未必能落入总管太监的眼。
盛南锦波澜不惊地道,“舅舅也不过初到京城,这会儿能把人际关系摸清楚就不错了,您还指望他能长袖善舞,和谁都能说上话吗?何况京都乃是一国之首,物尽天华,那内务府又是个油水最多的地方,想和总管太监搞好关系,哪是那么简单的?”
盛时知道她的话很有道理,默默点了点头,“你舅舅打发人来,有什么话说?”
重点来了!
盛南锦凝神盯着盛时的脸色,徐徐说道,“现如今的官场上,不打点寸步难行。舅舅如今遇到了难处,只怕到了需要用钱的时候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盛时当时将希望寄托于惠仲文身上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听盛南锦开口,也并没有十分惊奇,淡定地道,“这也在情理之中,现在的世道……没钱谁会为你办事?你舅舅可提了需要用多少银子?”
盛南锦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自然也就理解了。
盛时只怕早就心里有数了。
盛南锦松了口气,轻声道,“四万两。”
这么多?
盛时皱了皱眉。
他心里的预期是两万到三万两银子……
没想到惠仲文狮子大开口,直接就要了四万两银子。
盛时沉声道,“你舅舅是怎么说的?这银子又要打点谁用?以盛家眼下的情形,我怎么可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说到这里,他故意卖惨,又忍不住埋怨起来,“你舅舅也真是的,既然派了人来,为何不直接到家里来当着我的面说?非要由你从中转达……你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何况此等大事,万一传错了什么,那不成了笑话吗?”
他满脸不悦。
这就只能怪盛南锦把事情想复杂了——她还以为盛时听说后会发一阵脾气,自然不好由他当着庞先生的面发作。
谁能想到盛时早有准备,一脸的淡定呢?
盛南锦只好道,“舅舅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他那个脾气,什么时候向别人伸手要过钱?第一次开口,脸面上过意不去,自然不好直接来,要由我从中传个话了。”
这么一说,盛时就能理解了。
惠仲文那臭脾气,还真没向谁低过头。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得意起来,“你舅舅这个人可真是的,怎么和盛家还要见外?”
盛南锦淡定地道,“要不然我派人去请庞先生过来,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
盛时道,“庞先生自然是要见的,不过我还有话要问你,你老实坐着。”
盛南锦心里了然。
不见庞先生,盛时肯定不会出这个钱。父女二人之间隔阂已深,盛时未必会相信自己,万一她从半道上将银子劫走了,盛时要找谁要钱去?
她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盛时沉吟了半晌,忽然道,“阿锦,回头你去探探庞先生的话,看看这件事做成的希望有多大?可别银子拿出去,最后事情又没成,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咱们盛家……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盛南锦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合着盛时不仅不相信自己,他是谁都不相信。
既然如此,又何必求着惠仲文去帮这个忙呢?
盛南锦强忍着才没有当面翻白眼,面无表情地道,“这种事要一步一步地做,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果?就算是庞先生,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呀。”
这不是废话吗?
盛时板着脸道,“总得给我个准信才行吧?那可是真金白银,可不是石头子!”
盛南锦只好耐住性子安慰道,“父亲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种话却不好当面去问。”她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轻声帮着出主意,“您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让孙先生和白先生陪庞先生一同回京城,正好帮着疏通关系。等将来真走通了内务府,咱们这头也需要个人走动,您是一家之主,大事上出面解决就行了,有些小状况就不好出面。方管事身份太低,孙先生和白先生就尤其的合适了。”
她这样一说,盛时果然宽心了不少,“这倒是个好办法!”
盛南锦点了点头,故意摆出一副摇摆不定,难以启齿的表情。
盛时诧异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盛南锦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就像父亲说的,这四万两银子对谁家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一口气拿出来,实在是有些麻烦。”
盛时倒没想这么多,淡然道,“只要能把事情落定,花些钱也还是应该。我只是没想到会用这么多,以为有个两万两也该够了。看来京城的风向和咱们这头到底不同,以后也得长个心眼,看看别人家都是怎么安排的,免得逢年过节送礼送出错来,反倒坏了事。”
想得还真长远!
而且听他的口气,好像这四万两也没有伤筋动骨,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似的。
那之前还哭什么穷?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盛家都这么多年了,上上下下几代人,要是连四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那还过什么日子?盛时还哪有底气坐在书房里喝茶下棋,一点儿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呢?
盛南锦道,“话是这样说,但我实在有点担心。万一这件事没有办成,这笔钱又要怎么说?舅舅好心为盛家办事,难道咱们还能张口讨要吗?”
那肯定是不能。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盛时为难地道,“这怎么可能?没办成就算了,跟你舅舅又没有关系。”
但四万两银子打水漂,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盛南锦继续道,“我有个主意,想跟父亲商量。”
盛时道,“说来听听。”
盛南锦道,“父亲想想,在走通内务府关系这件事上,总是盛家的姿态更低些,求着人家办事,更不好让舅舅承诺什么,也别提让他写个收条之类的。可四万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就这么扔进去,搁谁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我来的路上反复琢磨,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办法。当初舅母来家里时,您不是许诺给我四万两银子的压箱钱吗?”
盛时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几分,“你继续说!”
盛南锦道,“不如就说盛家家业虽大,但一时半会很难凑齐这四万两银子,又担心舅舅那头急着用,就把给我准备的压箱钱先挪了过来,解去京城的燃眉之急。事情成了,盛家好了,自然一切都好。万一事情没成,舅舅亏了四万两银子,也不好再跟您提压箱钱的事儿了。至于我……总归是盛家的女儿,盛家好我才能好,有没有压箱钱都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