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滨闻声忍不住一呆。
惠仲文在晚辈的面前始终是古板、守旧的形象,做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很少说这样动情的话。
更别提为孩子撑腰了!
惠滨觉得鼻子都开始酸了。
惠仲文心情激动,也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低声吩咐道,“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能不喝酒呢?”
惠渖忙接口道,“是啊是啊,我这就去取酒来。”
惠仲文向来严于律己,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很少饮酒。
惠滨受宠若惊,看父亲的眼神都热切了几分。
盛南锦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十分高兴。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顿晚饭,第二日一大早送惠滨出门。
惠仲文因要上早朝,只简单交代了几句,“你已不是小儿,身边又有庞先生照料,我十分放心。路上遇到事要与庞先生商量,须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论起这世上的学问,你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切不可擅作主张,免得遭了人家的道。我们这一家都等着你平安回来,务必要保全自己,其他都是次要的。”
惠滨郑重地点了点头,“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时候不早,惠仲文坐上马车前往宫门。
赵氏对儿子十分不舍,拉着惠滨的手不愿放开。
惠滨笑着道,“儿大不由娘,早晚都是要迈出这一步的,您也想看儿子有出息不是?要不然整日围着您转,早晚是要看烦的。”
赵氏红着眼圈道,“谁说的?我就喜欢一家人守在一起。”
从前日子虽然清苦,但孩子们都在身边,从未有过这样的分离时刻。而赵氏心里也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孩子们大了都会离巢,到最后这个家也只剩下她和丈夫了。
想到这些,赵氏就心酸不已。
惠滨道,“您喜欢什么,我回头在路上给您买回来。”
赵氏哭笑不得,“谁要什么东西?只要你好好的,别惹麻烦,平安健康地回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惠滨道,“放心吧,不是还有庞先生在吗?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叮嘱,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盛南锦扶着她让到了一边,留了时间给惠滨和乔氏小两口说话。
两人昨晚一夜没睡,该说的都说过了,乔氏微笑着道,“早些回来,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听说九边的药材不错,你若是见到品相好的就带回来一些,将来说不定用得着。”
语气非常轻松。
惠滨不舍地答应了,“你还要什么?”
乔氏轻轻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问要你东西呢。”
惠滨握了握妻子的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乔氏红着脸挣开了,“你跟大哥说几句吧。”
说完便走到了赵氏的身边。
惠滨向惠渖行了一礼,“古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我今日远走,让父母牵挂,实在不孝,父母膝下就要靠大哥照应了。”
惠渖道,“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早点儿回来,你小侄子还等着见阿叔呢。”
惠滨笑着道,“这是自然。”
眼看着天色渐明,庞回在一旁咳了两声,提醒该出发了。
惠滨跪下向赵氏磕头,“妈,儿子去了。”
赵氏的眼泪决堤而下,“保重自己,不要惦记家里。”
惠滨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和庞回一前一后地驾马向城门口奔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人影消失在一片朦胧的曙光中。赵氏头重脚轻地被扶回了屋子,只觉得胸口发闷,难受地道,“算了,我这里不用服侍,你们也去歇了吧。尤其是渖哥,还要去学院读书呢。”
盛南锦知道她心里不舒坦,柔声道,“我昨晚睡得好,在您面前显显孝心。”
乔氏也道,“我没什么事儿,也留着陪您说说话。”
高氏则服侍惠渖用了早饭,然后便匆匆去了书院。
赵氏便让高氏回去休息,怕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自从盛南锦来到京城,惠渖和惠滨挤在一间屋子里休息,昨晚上惠滨和乔氏又说了一夜的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本来就浅眠的高氏还是没怎么睡着。她这会儿的确有些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没有拒绝婆婆的善意,轻声道,“那我就回去躺一会儿,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来。”
赵氏发现了端倪,忙道,“若是哪里不痛快就赶紧说出来,千万不可自己忍着,知道吗?”
高氏点了点头,被邱妈妈送回了房。
赵氏无力地道,“等她也生下孩子,就知道这母亲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了。孩子都在身边,虽然看着热闹,却又担心他们没有前程可言。等孩子们都有了奔头,又不放心舍不得了……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什么时候才能安稳?”
盛南锦道,“您也就是现在这样说说,等两位嫂嫂都有了孩儿,到时候孙子孙女围在您眼前,让您放下这个抱那个,您就不会舍不得儿子了。”
赵氏忍不住笑道,“就你会安慰人。”
盛南锦道,“二哥哥有了奔头是好事,您该为他高兴才对,怎么能闷闷不乐呢?何况有庞先生在身边跟着,更是万无一失,要是途中真遇到什么情况,不是还有卓先生的帖子吗?我看您还是振作了精神吧,明日还要带着我去卓府拜访,要是到时候病恹恹的,那可怎么办?”
赵氏一听果然精神了不少,“是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快帮我想想,咱们去人家做客,也不能空着手吧?要带些什么东西好?”
盛南锦便拉着乔氏帮着出起主意来。
等到天色放明,邱妈妈进门来道,“太太,隔壁的徐太太来了。”
赵氏听着皱起了眉头,“这一大早的,她来干什么?”
邱妈妈道,“咱们家早上这么大的阵仗,她又是个爱凑热闹的,能不好奇出了什么事儿吗?肯定是来打听消息的。”
赵氏就更厌烦了,又担心她对盛南锦另有所图,低声吩咐乔氏将盛南锦带回房去,“你们在这儿她不好说话,等她走了你们再来。”
乔氏也有此意,带着盛南锦去了厢房。她特意关上门,撇着嘴道,“这个徐太太,就没有她不插手的闲事。自家的坟头还哭不过来,哪来的心思去哭乱坟岗子?”
盛南锦微微一笑,细细端详起乔氏的表情来。
乔氏不解地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盛南锦摇了摇头,“这会儿没有长辈在跟前儿,你要是心里难受不妨哭出来,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乔氏先是一愣,随后便笑出声来,“原来是为这个!阿锦妹妹果然是个知疼知热的贴心人,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盛南锦不信,“真没事儿?二哥哥走,你竟然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