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儿媳妇很快就抱着一件男衫赶了回来,“幸好我去得及时,要不然就下水了,到时候湿漉漉的,可就麻烦了。”
看着那件熟悉的男衫,盛南锦反而有些胆怯了。她悄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给男子做衣衫是十分亲密的行为,她和季寻汌也不过一面之缘,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万一被人误会了,她还哪有脸再去面对季太太呀?
盛南锦的脸热得发烫。
陈六儿媳妇愣了愣,“您……这是怎么了?”
盛南锦十分纠结。
陈六儿媳妇帮着出主意,“要不然就说是您吩咐我做的?”
她一个嫁了人有孩子的妇人,做这种事就自然多了。
盛南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两人展开布料,按照季寻汌的衣衫大小比量着开始裁剪。陈六儿媳妇起初有些胆怯,总是不敢下剪子,盛南锦便安慰她道,“你什么都不用想,就算真剪坏了,也不过是块料子罢了,不碍事的。”
陈六儿媳妇壮着胆子剪好了料子,两人粗略比了比,衣长袖长都很合适。
盛南锦十分满意,吩咐道,“你这就把衣服送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陈六儿媳妇连声答应,趁着没人注意出了船舱。
正好船上没有打发时间的东西,等陈六儿媳妇再次回来,两人便穿针引线忙碌起来。听到动静的彩笺和入夏也来帮忙。入夏年纪还小,只能帮着分线,彩笺却练得好手艺,针脚甚至比盛南锦这个大人还要细密。
盛南锦自愧不如。
一直忙到深夜才总算将前襟包了边。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盛南锦便道,“这也不是一晚上就能做出来的,咱们先休息,明天再继续,点灯熬油地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
大家将布料收好,一夜好眠,第二天用过早饭便又开始忙碌起来,这次连船婆也过来搭手,几个人说说笑笑,枯燥的旅程都多了几分滋味。
顾铭几次路过门前,听到船舱内的笑声,都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他快步去了船尾,敲了敲舱门。
里面很快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是谁?”
顾铭低声道,“是我。”
对方显然一愣,快步打开了门。年轻的男子面貌清秀,一身朝气。他笑着向顾铭行礼,“伯父,您怎么来了。”
此人便是季寻汌的知交好友,姓杨名晗,家居江西景德镇,家里有几个窑厂,专门烧制瓷器。自他祖父这辈起,烧窑手艺已经非常了得,常年往内务府供奉,家族兴盛,对后人的期望自然就高,因此从杨晗父亲开始便都读起了书。杨晗是少年举人,承载一家人的期待,年纪轻轻便被放出来历练。
顾铭与杨晗的父亲私交很好,两人年轻时还曾酒后定下儿女亲事,可惜最后都生了儿子,这件事才彻底作罢。
杨晗客客气气地将顾铭请进了船舱。
顾铭一眼就看到桌上的书,知道杨晗刚刚在读书,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船小了些,倒是委屈了你。”
杨晗道,“伯父哪里话,能跟您同行金陵是我的运气,怎么会委屈呢?”
顾铭道,“你对今年的科举有几分把握?”
杨晗读书刻苦,才学也很不错。不过他始终记着父亲对自己的忠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忌骄傲莽撞,小瞧他人。
他低调地道,“要说把握,不敢说十足,但也有五六成吧。这种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只能保证尽力做到最好,至于能否金榜题名,就要看老天肯不肯成全了。”
每一届科举的主考官、考题都对考生有非常大的影响,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考上。
杨晗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已经非常难得了。
顾铭道,“你能这样想,那就很好。和你同行的年轻人姓季?我看他彬彬有礼,举止有度,看似也是位稳重有才学的人。”
杨晗道,“您说寻汌吗?若论文采,我是最服他的。他家在句容县也算有头有脸,他二叔便在朝中为官,如今已经入了六部,算是很受器重了。”
顾铭对这些倒不怎么感兴趣,闻声也没放在心上,他提醒杨晗,“船舱窄小,你们若是觉得憋闷就到甲板上走走。船上虽然还有女眷,但只要大家恪守礼节,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何况我听外甥女的意思,好像还认得那位季家公子。”
杨晗很是意外,“是吗?我竟不知道这件事!”
顾铭微微一笑,“行了,你继续读书吧。”说完便出了船舱。
年轻好信儿的杨晗赶紧钻进了季寻汌的船舱。
只见他平躺在床铺上,正在闭目养神。
杨晗道,“好啊,你倒轻松自在。科举就在眼前,你这时候还睡得着吗?”
季寻汌并未睁眼,淡然道,“这会儿临时抱佛脚,能有多大的用处?何况这船晃来晃去的,我什么也看不进去。”
杨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自小锦衣玉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谁让咱们倒霉,那么大的一艘船说翻就翻了呢?时间又紧,咱们不尽快赶回金陵去,被先生知道这个时候还偷跑出来乱逛,肯定要发脾气的。”
季寻汌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瞳孔散发着戏谑的光芒,“这能怪谁?”
杨晗道,“罢罢罢,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我也是一片好心,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不然窝在书院里,人都要读傻了。济南的诗会这几年也算办得不错,咱们来见识见识,总归是没坏处的吧?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船会翻了呢?我不是和你诉苦,这里外里,我搭进去至少二百两银子!”
季寻汌轻轻‘哼’了一声,“我本就是不想来的,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我这会儿还在金陵自己的床上躺着呢。”
杨晗道,“你这人……我一片好意,你倒当了驴肝肺。既然如此,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就是了。”
季寻汌翻了个身,摆明了不想理他。
杨晗追着问道,“对了,我伯父说你和船上那位小姐认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个外院男子,怎么会认得女眷呢?”
季寻汌一怔,“这是你伯父说的?”
杨晗道,“那还有假?你也不用狡辩,这可是人家小姐亲口承认的,我只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季寻汌淡定自若地道,“我们是句容同乡,她还来我家做过客,我就算碰到过她几次,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杨晗自然不信,“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