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强大的底蕴面前,弥勒教的造反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大唐这头已经觉醒的猛虎,绝不是光凭喊几句口号,或者腐蚀几座城市就能打倒的。
“怀道,你即刻率领一队骑兵入城,以监军身份去进城监督,将士们屠戮手拿着武器的百姓也就罢了,谁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或者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一律格杀勿论!”
秦怀道点点头,道:“诺!”
城内,乱糟糟的一片,练霓裳已经心如死灰。
杨海之和宋彦在另一边,情况也很严重。
杨海之身中数箭,右手更是呈现一个诡异的弧度,看来已经是断了。
此刻他浑身浴血,脸色苍白,整个人靠躺在城墙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至于宋彦,也是蓬头垢面,嘴角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眼眶深陷,见不断有官兵涌入,他冷冷的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然后艰难地站起身,声嘶力竭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只可惜,一人的满腔热血终究是有限的,宋彦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一阵箭雨便已经将他给射成了刺猬。
长枪重新掉落在地上,而宋彦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唐军将士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上跨过,继续勇往直前。
练霓裳看着一个个百姓倒在刀刃之下,各种惨叫声络绎不绝,让她心里也跟着抽搐起来,疼得发麻。
越来越多的人拿着武器,想要阻拦唐军进城的脚步。
而唐军接到的命令是,无论是百姓还是反军,只要手中有持武器,一律杀无赦!
练霓裳站在城头,一直面无表情,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好冷,好孤独,让她很想找个温暖的怀抱,抛却世间一切烦恼。
讽刺的是,那个能让她感到温暖的人,此刻却是她的生死之敌。
唐军将士仍旧往前推进,人人争先恐后,并且用一种十分火热的目光盯着城头上遗世而独立的练霓裳。
在他们眼中,这就是泼天的战功,是前程,是加官晋爵的筹码,只要抓住她,未来几辈子都不必再发愁了。
“圣女殿下,前方顶不住了,您快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安然无恙,那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一个反军将领跪倒在练霓裳面前,咬牙劝诫道。
“撤?”练霓裳凄楚一笑,“我是渝州人,就算是死,也必须得死在渝州,更何况,这么多百姓因我而死,我又岂能苟且偷生?”
“圣女殿下,只要您活着,那我们就不算输,一切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您可一定要振作啊!”将领苦苦劝道。
练霓裳咬咬牙,一指对面唐军大营,厉声喝道:“萧煜,这都是我的错,与渝州百姓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城破之后,你能善待城中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这时候,几个唐军疯狂挥舞着刀枪,都想着能在第一时间拿下这份功劳。
练霓裳闭上眼睛,任由刀枪落在身上,脸上反倒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容。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耳边却传来几声哀嚎,练霓裳睁开眼,突然有些愕然。
只见一个年轻小将骑马立于她面前,手持铜锏,正脸色肃穆的盯着那些唐军。
“一群不开眼的东西,捉拿逆首之功,岂是你们能承担的?快滚!”秦怀道冷喝道。
几个唐军悻悻地捡起被秦怀道击落得兵器,然后赶忙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秦怀道,你什么意思?”练霓裳怒视着他。
秦怀道板着脸,淡然道:“我只是觉得,你和萧兄之间应该还有话说,若是在这被一群不开眼的家伙给斩杀,萧兄一定会伤心的。”
“成王败寇,这次是我输了,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被胡国公秦琼的儿子杀,也不算丢人!”练霓裳冷冷道。
“我可不敢杀你…”秦怀道说道,而后趁练霓裳不注意,忽然一掌拍在练霓裳的后颈,练霓裳应声晕倒。
“把她带回去交给萧兄!”秦怀道挥了挥手,招呼来两个将士。
收复渝州的战争还在继续,之前渝州数千守军此刻已经寥寥无几,而还在苦苦坚守的,却是渝州城内的百姓。
剑南道的民风不是一般彪悍,哪怕四周早已经是尸山血海,他们也依旧没任何惧怕,反而是将恐惧化作了力量,一批又一批百姓拿起武器,然后悍不畏死地朝唐军发起自杀式冲锋。
数千百姓倒在血泊之中,唐军们杀的都有些麻木,但是碰到手拿武器的百姓时,他们还是不得不举起屠刀,手起刀落,便是一片荒凉。
而之前萧煜派出的人依旧街道上呐喊,企图争回最后一丝民心。
“黜陟使大人有令,绝不会加害任何一位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要你们乖乖放下武器,朝廷就绝不会为难你们!”
终于,一个壮年哆哆嗦嗦地放下了武器,然后试探性的往唐军走去。
果不其然,唐军似乎没看到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渝州所有的百姓和反军皆放下武器投诚。
贞观二十年三月底,历时五天,死伤数万的惨烈战役,终于宣告结束,而渝州,则是再次回到了朝廷的手中。
很快伤亡数据便统计了出来,唐军死了近千人,受伤人数三千人,反军死者两万余人,破城降者数万人,而在这之前,他们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而现在,却成为了一串冰冷的数字。
但是数字再触目惊心,它也只是一串数字,在送往长安的捷报上面,这串数字后面会加上“乱民”二字,这样朝廷的暴力镇压才能师出有名。
萧煜将会是这场平叛的最大收益者,有人造李二的反,想竞聘上岗当皇帝,而萧煜就相当于那种万恶的帝国主义走狗,负责把一切反对势力扼杀于萌芽之中。
至于史书,顶多只会用一句话记载,“贞观二十年三月,渝州民乱,黜陟使萧煜奉旨平叛,于三月底平,普天同庆之。”
所有的惨烈,都只能用轻描淡写来概括,因为外人只会看输赢,但对于其中的具体是只字不提。
营中诸将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于他们来说,战功就是一切,是他们升官发财的筹码,只有萧煜和唐义识三个未经历多少战争的小将脸上带着几分沉闷,因为他们的心还有余热,完全没被战功冲昏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