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个时辰,眼看天色将晚,四人在一棵古树下休息,喝水进食。
张崇义眺望着暮霭沉沉的树林,听着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飞鸟哀鸣,突然生出强大的好奇心,悄悄询问蒲渭阳:
“蒲先生,当初你能单刀灭掉凉州将军府,一举击溃四千铁甲,将凉州将军魏无极斩成肉酱。”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替我直接冲进范进的帅帐里,将范进活活砍死?要是砍不死范进,砍死廉斩也行啦。”
蒲渭阳早年风流潇洒,放荡不羁,自从蒲舒儿惨案后,这些年他愧疚之余,越发的沉默寡言,除了偶尔喝点小酒,女色是早已戒掉了,反而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超绝风采。
听了张崇义的话,他像是看着三岁小孩一样看着张崇义,微微一挑眉,讥讽道:
“你真以为入神境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想杀谁就能杀谁?”
“实话告诉你吧,入神境的地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虽说超越于众生之上,却要受制于茫茫天道,更要受制于人间气运。”
“上次之所以敢闯凉州将军府大开杀戒,是因为魏无极多年来倒行逆施,无恶不作,弄得天怒人怨,凉州气运被他败光,残存的那点气运微不足道,又被你身上的幽州气运压制住了。”
“范进可不一样呀,纵然他起兵以来暴虐残忍,但他是应运而生的七杀星,身负杀伐的大气运,此时正是如日中天,甚至隐隐然凌驾于你之上。”
“你近来是被他的气运压制住了,我靠近不了他,但凡对他动一点杀念,马上就会引来滚滚天雷,你也救不了我的。”
“廉斩的气运较之略逊一筹,却也是鼎盛之时,我动不了他。”
“此外,我们这些入神境还有个致命弱点,最怕沙场将士的气息凝聚在一起。”
“只要五百名以上的精锐将士结成战阵,就能无形中压制我们的内息,割断我们与天地灵气之间的联系,武功会大打折扣的。”
“这是我上次血洗凉州将军府总结出来的教训,一开始我不知道这些秘密,迎着凉州兵在广场上厮杀,差点被他们压制住了内力。”
“后来我就学乖了,故意引着凉州兵往偏僻小巷里跑,打乱他们的阵法,迫使他们无法结阵,这才有机会横扫凉州将军府。”
“范进廉斩身在兵营,周边处处都是便于士兵列阵的开阔地带,敌军立刻就能摆出阵型对付我们。”
“我的内息一旦被他们压制住,战力跟你们这些气胜巅峰差不多,甚至可能不如你们。”
张崇义颇为沮丧,难怪这些入神境地仙比那些气胜巅峰高手还要鬼鬼祟祟,整天躲躲藏藏,原来里面藏着这么多门道。
两路敌军的大营都安置在潼关以东数十里外的崤函古道上,北靠大河,南接崤山,依山傍水,绵绵延延。
兖州大营的位置相对靠近西边,在响水滩沿线稀稀疏疏的铺开。
荆州大营距离兖州大营以东十里,驻扎地叫蛇盘滩。
举目四望,但见前方夜色明媚,大河如龙,苍山如黛,好一派怡人的景观。
如此景色,如此人间,若无战事,该是多么美好?
张崇义等人躲在数里外的山顶观察敌情,四周都是蓊蓊郁郁的大松树,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们的行踪。
经过长时间盯梢,众人渐渐摸清了帅帐的大概位置,郦元乐是大都督府的主簿,营帐多半就在帅帐左右。
反复权衡利弊后,张崇义轻声道:“兵营里耳目众多,人多反而容易露出痕迹,你们三个就在这里接应,我独自去会一会老丈人吧。”
蒲渭阳眉头挑了挑,有些钦佩张崇义的胆大包天,身为一国之君竟要独自探营。
寇登骇然道:“陛下,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微臣怎能让你孤身闯入龙潭虎穴?不行,我一定要在你身边护驾。”
张崇义平静地凝视着远处的灯火,不动声色的驳斥道:“你这不是胡闹吗?”
“荆州兵虽比兖州兵略少,却有七八万雄兵,面对着千军万马,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有何区别呢?”
“我是气胜巅峰,见势不妙随时可以逃走,多一个人反而多一份危险。”
寇登身为大内侍卫统领兼御林军统领,焉肯放他孤身涉险,噗通一下跪在他身旁,抱着他的小腿苦苦劝谏。
憨厚的张擒虎依样画葫芦,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地恳求,无论如何要把他们带在身边。
张崇义之所以力排众议拔擢寇登张擒虎执掌皇城防卫,不惜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二人手里,看中的就是他们赤诚忠勇,心地纯良。
张擒虎单纯如纸,寇登却是直来直往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
哪怕张崇义命令他们砍下自己的脑袋,他们都不会犹豫分毫。
张崇义拗不过这对忠诚的哼哈二将,抬脚踢了一下寇登,压低声音呵斥道:“好好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既然你们都英勇无畏,铁了心要跟我走这趟,那就一起去吧。”
“不过我有言在先,此次进营找人前途未卜。”
“我与那个老丈人素未谋面,听说他人品卑劣,见利忘义,冷血无情,若能说服他反水固然最好,不过我怕他可能会翻脸无情。”
“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把招子擦亮点,倘若遇事不谐,立刻拔腿就跑,不要顾念别人,更不用顾念我,蒲先生会照拂我的,听懂了吗?”
寇登张擒虎连忙挺身而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连连点头称是。
张擒虎明明比张崇义年长十岁,但在张崇义眼里,这个憨憨的傻大个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意味深长的拍着张擒虎厚实的胸口,殷殷叮嘱道:“特别是你,千万要记住,若是不小心被敌人围住,要想方设法杀出重围,往山里逃。”
“切记,一定不要恋战,敌人多达数万,纵然你有降龙伏虎之力,也打不过无穷无尽的敌人,知道吗?”
张擒虎乖巧的点着头,尽管他相貌忠厚而笨拙,但生死大事还是拎得清。
“蒲先生,有劳你在此等候。”
蒲渭阳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吧,我随时会支援你的。”
说完掏出漆红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
三人跃下巨石,一路上攀藤附葛,顺着山间小路盘旋而下,很快就摸到了兵营的外围哨所,藏身于乱石之后。
张崇义是斥候出身,精通各种偷营的法门,觑着荆州哨兵换防的空档,猫着腰闪电般钻进兵营。
一路上借着密集的营帐掩护,如狸猫一样左闪右避,总算是一点点靠近了中军大营,距离帅帐已不足半里。
接近子时,忙碌了一整天的荆州兵,在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声中,陆陆续续进帐休息。
张崇义竖起耳朵凝神倾听,从零零散散的抱怨声中,很快领悟了大概的意思。
根据范进廉斩最初达成的协议,攻城任务由兖州和荆州兵共同承担,首日是兖州兵打头阵,次日换荆州兵上阵,第三日再换成兖州兵,所有兵马都归陈槟统一指挥。
陈槟玉石俱焚的悲壮战法,赴死的都是底层士兵,不管是兖州兵还是荆州兵,对此无不怨声载道,不过害怕那一万督战兵,敢怒不敢言罢了。
昨天荆州兵仅仅攻城一天,就死伤了一万多人,别说廉斩等人倍感肉痛,这些士兵更是怨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