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日晏长澜归来, 都会带上几样交换来的物事,大多都是些珍贵的灵矿, 但也有按照叶殊吩咐换取的风属性、雷属性的药草或者其他材料。
晏长澜心知肚明, 这些风雷属性之物乃是对他有用,叶殊之所以特意提出, 只是担忧他一心只为叶殊换取, 而忽略他自身而已。但叶殊为他着想, 他自也为叶殊着想, 风雷属性之物他日后自己天南海北也可寻找, 倘若当真遇上了格外罕见的灵矿, 他也是宁可先换灵矿, 再来思忖风雷属性之物的。
大约半月之后。
晏长澜将千年药草换出去七七八八, 便早早回来。
他刚踏步进门,就听叶殊说了一句:“回来了?正是时候。”
晏长澜有些好奇,就走过去:“可是有什么进展?”
叶殊道:“蜂蛹要破蛹了。”
晏长澜心里一动, 便立时看了过去。
在那蜂巢中, 诸多蜂蛹果真已然动了起来。
只见那黑底白纹的蛹壳之内,早已成熟的蜂子正将那顶头之处咬开,旋即蛹壳摇摇晃晃, 被其一点一点剥落开来, 而其中那一只黑底白纹的蜂子,也从蛹壳之内钻出。
黑底金纹的蛹壳也是一般变化,不多时,就有黑底金纹的蜂子自蛹壳内爬出, 在风中微微摆动身子,转眼间便不复最初的柔软无力,变得健壮起来。
两百多枚蜂蛹,每一枚都顺利羽化,如今出现在叶殊和晏长澜面前的,就有两百多只不同的蜂子。
在出来之后,它们对叶殊似乎有些亲近,围绕着它转了一圈,但那黑底白纹的蜂子显然对凶面蛛蝎有些忌惮,并不朝那处靠近,相反,黑底金纹的蜂子却并无畏惧之意。
叶殊抬手拿出了不少蜂尸出来,堆在一边:“去吃罢。”
下一刻,不出叶殊意料,黑底白纹的蜂子在为蜂虫时便很喜欢吞吃,如今羽化成熟了,仍旧十分喜爱,吃得也更多些。那黑底金纹的蜂子则是有些不高兴,绕着叶殊飞来飞去。
那蜂王酿造的百花蜜早在它们还是蜂虫时候就已然都喂了去,现下叶殊便只好取出一支蜂皇蜜来,倒在碗里,任由这些蜂子取用。
好在这些蜂子刚成熟不久,胃口不大,蜂王蜜是刚好,蜂皇蜜它们就吃得不多,待半个时辰后,这些蜂皇蜜只被吃了一半,蜂子们似乎便已然饱足了。
晏长澜不由说道:“这些蜂子好生贪吃。”
叶殊则说:“如今这蜂子只是返祖,若是真培育出涅金蜂来,初时耗费更多。”
晏长澜一叹:“果然越是好用之物,消耗越大。”
叶殊点头:“原也该是如此。”
两边蜂子都喂饱了,叶殊就在晏长澜注目之下,开始调制一种药汁,内中也加了许多冲兑过的混沌水,渐渐散发出丝丝甜香。
晏长澜看着叶殊:“这也是喂食给那些蜂子的?”
叶殊一边调制,一边说道:“我要的并非是这些蜂子,而是叫它们继续繁衍,因此总要用些手段。”
晏长澜听着,便有些明白。
叶殊的手段果然不凡。
在调制好药汁后,他就将这些药汁一洒,尽数洒在了那些蜂子身上。
很快,蜂子之间就互相厮杀起来。
那些黑底白纹的蜂子互相撕咬,残肢残翅遍地都是,它们每次咬碎了对方,就会将对方的尸身吃得一干二净。而那些黑底金纹的蜂子就有不同,它们的厮杀并非是互相撕咬,而是彼此喷吐一种金色的雾气,这些雾气互相纠缠,彼此渗入,所有黑底金纹的蜂子在吸收了这些雾气之后,瞬间就倒下了一半,余下的蜂子摇摇欲坠地支撑,到最后仅剩下一只蜂子尚且留存。这剩下的蜂子坚持数个呼吸时间后,它便抖了抖翅膀,一一走到那些倒下的蜂子面前,伏在上面似乎在吸吮……很快,第一只蜂子体内汁液被吸食干净,随后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随着这些汁液被吸吮,这蜂子也在慢慢生长,体态渐渐变化……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光景,黑底白纹的蜂子也只剩下了一只,这一只蜂子与先前相比更加强壮,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更强大、更凶狠。
与此同时,吸干了所有同类的黑底金纹蜂子拖着长长的腹部,趴在那里一动一动。
晏长澜看过去,有些惊讶:“黑底白纹的是雄蜂,黑底金纹的好像是雌蜂?”
叶殊颔首:“不错,那药汁将两种蜂子催化,使其中一种化为雄蜂,一种化为雌蜂。”
这期间叶殊也并非只是看着两种蜂子厮杀,而是又调制了一种药汁,此时也再度洒过去。
刹那间,黑底白纹的雄蜂便急速飞到了黑底金纹的雌蜂身上,交|配起来。
晏长澜耳根一红。
叶殊将蜂巢取过来,放在一边。
这两只蜂子便飞起来,摇摇晃晃地进入到蜂巢之内。
叶殊倒了两支半蜂皇蜜进去,就不再管它们了。
晏长澜摸摸鼻子,有些东西不解,却没发问。
叶殊则道:“明日再看即可。”
随后,晏长澜就和叶殊坐到一边,对叶殊说道:“千年药草大多换成了资源,不过这些时日我虽每每变换面容前去,也引起了一些注意,故而我干脆将余下的几株都换成了灵币,从明日起不再去了。”
叶殊赞同:“你想得周到。”
晏长澜听叶殊夸赞,面上不由带上笑容:“灵币总有一百五十枚,另外雷属性的药材换来了三种,风属性的也是三种,其他灵矿十多种,一些你原先给我那本册子上绘制了、你我不曾弄到的药草也有数种。”
叶殊略算算,说道:“能换取这些东西,并未吃亏。”
晏长澜松口气。
他自是尽力了,但他原本并不擅长与人争论,只是想着千年药草培育不易,叶殊定是花费了不少心血,若是贱卖便不值得,故而勉力为之。如今能叫叶殊满意,他自然欢喜。
接下来,晏长澜就将所有换取之物交给了叶殊。
叶殊略看一眼,也都收进混元珠里。
次日清晨,两人一同去瞧那两只蜂子。
蜂巢之内,居然已多出了数百颗蜂卵——才这一夜过去,雌蜂居然已产下了这些蜂卵,不过雌蜂元气流失殆尽,已毫无声息,而雄蜂则是只留下了一副空壳——原来在雌蜂气力不济时,雄蜂已主动送上让它吸干了。
叶殊所用的养蜂之法原本就只为提纯蜂子血脉,自然这一对雌雄蜂子的一切都被消耗。如今下一代的蜂卵出现,正是银白为底,上带金纹。
之后,他如法炮制,使得这些蜂卵孵化为蜂虫,而后用先前不曾用完的蜂子尸身以及蜂皇蜜喂食,再配上冲兑的混沌水……待其化为成蜂,再与先前一样用调制的药汁催化,使得最后只剩下一雌一雄两只蜂子,又叫这两只蜂子交|配,同样产下一堆蜂卵来。
如此再三。
叶殊忙于培育蜂子,晏长澜也足不出户,在院中练剑或是打坐,陪伴叶殊。
两人足足花费了有十余日时间,这期间叶殊将先前那一千蜂子尸身用尽,蜂皇蜜也用光了,终于得到了一百颗色泽玉白、莹润有光的蜂卵。
这些蜂卵透光而看,能瞧见其中隐约有丝丝金线,耀目生辉。
叶殊唇角带上一丝淡笑:“若是我不曾认错,这些应当就是涅金蜂的蜂卵了。”
晏长澜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阿拙,总算是成功了。”
叶殊点头:“不过纵然是涅金蜂,这数目也少了些,而且涅金蜂很是挑时,我还得再去买些蜂皇蜜回来。待其更长大些,就要用蜂皇浆了,直至它们能自己产蜜为止。”说到此处,他也有些无奈,“因此,如今百种灵花还未长成,你我又身在外面,这些蜂卵只能暂时封存起来,不可孵化。”
如此一来,也的确是有些可惜。
好在蜂卵已成,回去后只要将灵花种下,应当是随时可以孵化涅金蜂的。
而后,叶殊与晏长澜出门一趟,换了个样貌衣衫,去那城主府麾下的商行买了不少蜂皇蜜,又因着气息都已改变,还再买了些蜂皇浆回来。
到而今,叶殊足足买了有二十斤蜂皇蜜,这就耗费了一千灵币之多,再买下十支蜂皇浆,花费一百灵币,如今他身上所余下的灵币,就只剩下寥寥几百了。
几百灵币对于很多炼气修士而言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叶殊来说,这几百灵币一旦用起来,轻易就能耗费个精光。
只是他们原先的那些灵币多是他人赠送,还有意外所得,哪怕叶殊如今法器炼制的不少,但因着修为所限,不能炼制出天生带有神通那种,自然卖不出真正的高价,想要积攒灵币也并不容易。
因着这般,两人原本应该要好好节省一番才是,尤其在一种蜂子上耗费大半灵币,着实不该,可晏长澜和叶殊却皆无肉疼之意——灵币若是没了不算什么,只有化为能提升自身的力量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那涅金蜂的蜂蜜也有极大妙用,且有极强的攻击力,凶悍至极,为防身利器,哪怕是耗费再多,只要能将它们养成,也都值得!
如今东西也都买齐了,两人就准备离开百花岭。
离开前,晏长澜笑了笑:“可惜拍卖会上,那城主府不曾将太岁残骸拿出一些拍卖,有些遗憾。”
叶殊道:“即便拍卖也与你我无缘。”
晏长澜点一点头,就与叶殊坐在凶面蛛蝎的背上,如同来时一般,极快地往九台州而去。
两人于百花岭一行,约莫经过了一个月左右时间,期间虽并未见朱尧派人来寻,却也仍旧不敢大意。
在城外时,他们收起了那凶面蛛蝎,而后改换容貌,入得城内。
城中,与往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街道上的守卫多了些,似乎有不少都是九台城城主的城卫,面貌严肃,似乎一直都在搜寻着什么。
叶殊见到,微微皱眉。
有些不对,为何突然如此?
莫非,是这九台城发生了什么很重大之事?难不成,是白霄峰峰主邪道之法暴露……
这般想着,叶殊拉了拉晏长澜:“一切小心。”
晏长澜点了点头。
他亦很是敏锐,如今也瞧出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两人并未回去小院,而是由晏长澜先找了家客栈入住,叶殊则用这副伪装的容貌,前往那家他开的法器铺子,与艾久见了一面。
那铺子与往日一般,也时不时有人进入其中购买法器,艾久瞧着也与往日表现并无不同。
叶殊在法器铺子里随意看过之后,便离开了。
是夜,他与晏长澜自客栈悄然而动,回到了小院之内,又找来艾久胡元两个。
艾久见到已恢复容貌的叶殊,面上不由露出激动之色,他再看一眼晏长澜,低声问:“公子,这位就是晏公子罢?”
叶殊微微点头:“近来城中可是有事发生?”
艾久闻言,视线不自觉地扫向了晏长澜,眼神中带着几分悯色。
叶殊眉头一皱。
莫非,当真是与白霄峰有关?
但很快叶殊便知晓,此事的确是与白霄峰有关,但却并非是白霄峰峰主的身份暴露。
而是……
整个白霄峰。
艾久声音微颤,深吸一口气,说道:“公子,就在半月之前,九台州来了一群人,自称乃是胡萧州之人。”他说到此处,面上也不禁显出一丝恐惧,“为首者乃是一名金丹大能,他不由分手,就将白霄峰上的所有修士……尽数抹去了!”
晏长澜心头一震,脱口失声:“这是何意?什么……什么抹去?!”
艾久被晏长澜的反应骇得一跳,强自镇定说道:“抹去之意便是……都、都杀死了。”
晏长澜猛然上前,几乎是极忍耐才不曾抓住艾久,连声问道:“全都杀死?大师兄和夏师姐呢?其他几个同门如何?还有荀浮真人他?”他屏住呼吸,“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殊见晏长澜的双目中都泛起了血丝,便知他心绪动荡到了极致。
这也难怪,早年他城主府一家便是被一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修士灭门,而今他将几个同门视为骨肉兄妹,结果不过是去了一趟百花岭,回来时就听说又有一名凌驾于寻常修士的金丹大能出手,把整个白霄峰抹除!
好似旧日重现,他自是心神剧颤。
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要伤了心神……
于是叶殊伸手,按在晏长澜的手臂上:“长澜,冷静,且听艾久说来。”又看一眼胡元,“胡元,你也过来,与艾久一起说。”
艾久与胡元都沉沉应了一声,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那名胡萧州的金丹大能出自胡家,而那胡萧州之所以那般命名,正是因着胡家与萧家两家已然传承有数千年,族中有金丹大能代代坐镇,族里还曾出过元婴,后来即便没了元婴,也有半步元婴,故而在胡萧州内,两家权力滔天,无人敢惹。”
“这名金丹大能来此,是为其族中一名嫡系的子弟复仇。这名子弟很是纨绔,资质也极差,饶是如此也被许多宝物催灌到了炼气四层境界。这子弟不知为何到了九台州,也不知为何是孤身一人,结果他与一名修士起了口角,不服气要去偷袭那修士,结果却被修士反杀了。而那修士……”
晏长澜听到此处,已有些明白:“那修士,正是出自白霄宗?”他声音一沉,“这名修士乃是何人?”
艾久苦笑:“是葛元烽,葛公子。”
晏长澜声音一梗:“为何口角?”
艾久道:“那名纨绔子弟调戏了阮红衣姑娘,还狂言要将她带回去,做小妾……”
晏长澜闭了闭眼。
有人调戏自家同门,纵然是晏长澜在场,也定会动手,而他那葛师弟原本就对阮师妹有情愫,出手自然毫不留情。而葛师弟因此事杀了那纨绔子,纨绔子的家人找来要报仇,也无话可说。
只是,葛师弟与那纨绔子争斗是那纨绔子有错在先,且两人都是炼气四层,纨绔子是技不如人。而那金丹大能却是恃强凌弱,以境界权势压制,居然还下了那样的辣手!
晏长澜捏紧拳头:“那他们……”
艾久急忙说道:“葛元烽公子与阮红衣姑娘在杀死那纨绔子之后,并未立刻回来,反而是金丹大能先来一步,待葛公子阮姑娘回来后,金丹大能还未走,原本是要将他们杀死的,但两人被另一名金丹大能救了下来,如今不知去向了。”说到此处,他又低声说道,“只是白霄峰中的其他长老、弟子尽数被杀,荀真人虽已筑基六重,也依旧不是金丹大能对手,同样陨落了。朱尧公子他……”
晏长澜立时追问:“大师兄如何了?”
艾久沉痛说道:“朱尧公子他面对金丹大能,也想为葛公子与阮姑娘据理力争,但那金丹大能十分蛮横,直接将他……杀死。”他说到此处,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愤怒,“这还不止,那金丹大能在抹去白霄峰后仍不知足,居然要杀掉白霄峰一脉中所有人。七霄宗并无金丹,根本奈何不了这金丹大能,因此这金丹大能联络城主府,发下通缉令。夏姑娘还有晏公子你,以及葛公子阮姑娘,都在通缉之中。夏姑娘听闻此事后,担忧连累家族离开夏家,也被金丹大能杀死了!更可恨的是,那金丹大能去威逼夏家,夏家不得已,只能交出朱公子与夏姑娘的女儿,而为了给那孩子一具全尸,是夏族长亲手迅速杀死了她,才将尸体交出……”
胡元则说:“那金丹大能做完这些后,就施施然离去,但通缉令却还未撤销。七霄宗为避免被白霄峰连累,将白霄峰一支彻底逐出了宗门,而为防金丹大能迁怒整个七霄宗,他们找起人来也更为卖力。晏公子,你若是在城中切不可露出真实面貌,否则就有性命之忧啊。”
因此,晏长澜出去一趟,回来时竟已不能再到七霄宗了。
这一回,是宗门将他放弃……
晏长澜深深呼吸,内心伤痛不已。
他还记得先前大师兄与夏师妹成亲之不易,也记得他们喜得爱女的欢喜,可谁能想到只是这样短短时间,他们居然就都被……还有才刚出生三四月的婴孩,那厮竟都不肯放过——此仇此恨,不能不报!
晏长澜手指太过用力,丝丝血迹自其手心落下来。
叶殊叹息一声。
今生如此,前世如何?
该遇上的,恐怕也遇上了。
艾久与胡元说了许多之后,两人便告退了。
晏长澜坐在圆凳上,心中沉闷几乎叫他说不出话来。
叶殊说道:“宣明府共有十八州,其中胡萧州排行三,九台州排行十七。”
晏长澜咬紧牙关。
叶殊续道:“因此,胡萧州曾出过元婴,但九台州至今无有金丹。胡萧州如今境界最高者,乃是半步元婴,极为厉害,胡氏一族中,至少有五位金丹大能。长澜,如今你若要复仇,须得隐姓埋名,只是若是如此,你资源恐怕不足,躲躲藏藏,也影响心境。故而,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晏长澜猛然抬头:“什么路?”
叶殊道:“去寻一个大宗门,一个其中有更强大的修士,能够将胡家压制,使其不敢派强大修士明面上对你下手的大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