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恕难从命

第7章恕难从命

剑的主人从身后绕到跟前,她才看清脸,是大理寺的东从,他的身后是站着萧钰,正在打量那头被她杀死了的狼。

真是冤家路窄,她全盛时尚且打不过,遑论此时精疲力竭。

“我保证不动!大侠,咱们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收了。”她指了指抵在脖子上的剑。

落在他们手里是她倒霉,但借着夜色藏匿身份却不是难事。更何况,至少小命保住了。

“五个刺客,一头狼,本事不小嘛!”萧钰来到她跟前,一双伶俐的眸子锁着她,似要把她看穿了。

夜色如幕布遮住了视线,沈念安依旧能清晰觉察到他的眼神,锐利似箭,锋芒如刀。

此时的沈念安可谓狼狈不堪,身上衣服被撕烂,背和胳膊上有多道细小的抓痕,肩膀还被划了一刀,头发凌乱满脸血渍。

“大侠说笑了,行走江湖,自是少不得点功夫傍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事。”她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血迹糊了一脸,只露出白净的牙齿,颇有几分滑稽可爱。

“哦?”

萧钰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占着主动权,却处处不主动作为。

沈念安拿不准他的心思,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二位大侠,听口音是晟京人士?”

“嗯。”又是一个简短的字。

沈念安抿了抿嘴,继续道:“想必二位对晟京的事有所了解,今日我目睹了一起交易,对方是漠北人。”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漠北人?”东从先一步问出声,萧钰没有说话。

他默许了。

“我行走江湖,见的人多了去了,绝对是漠北人!错不了。”

“一行八人,训练得当,若非惹了狼群,那三人不可能跑得掉!”

“不过,若你们二人愿意,咱们可以把那三人抓回去!”她语气豪迈,隐隐有几分侠义之气。

青从嗤声,“大晚上去哪抓人?说得好听!”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我跟你说……”

沈念安把自己的分析一一道出,口干舌燥仍耐着性子,终于说服了两尊大佛,勉强加入她的阵营。

三人在夜色中搜寻了一阵,彼时东方欲晓,窥得见几丝天光,脚下的路越发明朗。

得了水和食物的给养,沈念安的体力得到恢复。

前方出现了三个人,靠着大树,脑袋低垂,像是睡着了。凑近一看,发现都成了尸体。

东从查看后摇头,“都是一刀毙命。”

血迹尚未干涸,应当被杀不久,这般毫无防备的姿势,凶手大概率是熟人。

沈念安想着心事,不经意擡头,正对上萧钰的眼神,一时头皮发麻,眼神躲闪。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眼神好生歹毒,别是发现了什么吧?沈念安心里七上八下的。

“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疼得她叫出声。

沈念安怒视着跟前的男人,没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吗?真是粗鄙!

萧钰瞥了眼她手上的抓痕,应是和野狼搏杀时留下的,稍稍挪开了些。

这一下就挪到了手腕处,他惊讶于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女子的手腕竟这般纤细,不敢用太大力度。

“跟我回大理寺。”

到底怎样一张嘴才能说出这么凉薄的话?沈念安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嘴,恨不得咬一口,好叫他知道厉害。

“我又不是犯人,干嘛去那种地方?”

“好歹我也算帮了你们,不感恩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她的不平还在发泄,萧钰还是刚才的样子,毫无变化,东从抱剑在边上观望。虽觉得大人此行怪异,但他觉得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跟我走,或者我去邝府拿人。”

“邝府?什……什么邝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念安心下大骇,他怎么认出来的?

也不知是被逗的还是被气的,萧钰嗤笑,“看来是要我去邝府,也行。”

“行什么行?不行!”怎么可以去邝府拿人?

邝璟不会说什么,可邝伯伯身为兵部尚书,若大理寺去他府上拿人,叫他如何在同僚跟前处事?

萧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等她的后话。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邝府无关。”

“你还挺有理。”萧钰轻斥了声,绕过她往前走。

沈念安疑惑地扭头,东从已在她身后,笑得无害,却堵住了去路“女侠,请!”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你还挺有礼!”

东从:“……”

萧钰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以她现下的实力,哪一个都是打不过。可这一路不说话,也绝不是她的作风。

“大人,那几个人不管了吗?”她指了指那三具尸首,笑盈盈地问青从。怎么也不知道搜一搜身,万一还在呢?

东从看了眼,挑眉道:“你既是邝御史的人,想必对我们的事有所了解,几个死人没什么用。”

“他们可是漠北人!大晟境内,漠北人!”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道。

“所以呢?”

沈念安被噎了一下,值此双方谈判之时,漠北人悄然闯进晟京,难道不该彻查吗?

“这事大理寺管不了,奉劝你也不要拔刀相助,路见不平的女侠。”后边那句话他特地加重了读音。

东从就站在她身后,萧钰已经走出了几步远,沈念安仍有不甘,大声道:“大理寺管不了漠北,可路将军在大理寺监牢,难道大理寺还管不了他吗?”

萧钰停了下来。

她疾步上前,仰起头,凝视着那双眼睛,“路将军随西北军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换来的和谈,如今锒铛下狱,大理寺不该还他一个清白之身吗?”

东从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这女人是疯了不成,竟敢在大人眼前叫嚣。

“所以,你是西北军的人?”

一双漆黑的眸子微眯,沈念安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驻军无诏不得回京,她若敢点头,不是论逃兵处理,就有谋反之嫌。更何况踏实女子,这一下还真点到了死穴,沈念安坚决否认。

嘲讽出声,“真是世风日下,关心国家大事也成了多管闲事。”

“我……”东从指了指自己,恨不得大吵一顿。

萧钰扫了他一眼,继续往前。

这两人一个闷葫芦,半天不说一句话,一个能说话不敢说,她越想越憋屈。

萧钰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真跟去大理寺,一旦被关押,她的计划都施展不了。

筹谋多年,她不允许发生变故,何况还有路将军。

沈念安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到达金台照小镇已是黄昏,她又回到了久违的金台客栈。

得想个法子脱身。她躺在床上,琢磨着跑路的法子。

两尊大佛已经把房间挪到了隔壁,左右各一个,真把她当犯人了。

沈念安踢掉鞋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让大脑放空。

又猛踢掉被子,坐起穿鞋一气呵成,蹑手蹑脚来到门口,拉开房门。

门外走廊静悄悄,对面不知哪个房间传来呓语和鼾声,给寒冬腊月的小镇添了气氛。

沈念安环顾左右,见两个房间都熄了灯,快步往楼下走去。

出门客栈没几步,和外出回来的青从撞了正着,她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

“行色匆匆,女侠不会是要逃跑吧?”东从提着挡在路中央。

沈念安环顾四周,没看见萧钰,略微放心。虽打不过他,但逃走的本事绰绰有馀,当即摆开了架势。

“我无意与你动手,但要跟你们走……恕难从命!”

东从挠了挠头,有些郁闷,又被大人猜着了。

他看着沈念安,颇感为难。和女人动手不是他的风格。

“这位……女侠?给个理由,我也好交差。”

“无可奉告!”

“这事有点难办……”他摸了摸下巴,还没缓过神,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沈念安只想出手逼退他,偏他没来得及,一个拳头好巧不巧抡中了他的眼睛。见他捂着眼睛叫疼的模样,只歉意地看了眼,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中。

东从捂着眼睛,一路哼哼唧唧到了客栈,推开萧钰的房门,直接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萧钰瞄了他一眼,那只眼睛已经肉眼可见得肿起来,眼里漾起一抹笑意。

“大人,我这得算工伤!”

若不是大人吩咐,他堂堂大理寺少卿丶大人的亲卫,怎么可能搞成这副狼狈样?

“算。”萧钰爽快应下。

“还有这胳膊,先前被她踹脱臼了。”

“算。”

“还得算上精神赔付,我这模样回去,那群家夥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嘴上叨叨个不停,一点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萧钰扯了个冷笑,“醮鸟巢林不过一枝。”1

东从:“……”这就不好玩了。

“回去收拾,准备起身。”萧钰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东从依旧不死心,做了最后的倔强,指着自己受伤的眼睛,“大人,那这伤……”

萧钰转过身来,朝他勾了勾手,“跟我打一架,我给你批休。”

“嘿嘿……多谢大人,不用了!”他掉头离去。

二人到晟京已是卯时,萧钰把钱袋丢给了青从,回了怀远侯府。

路过花园时,听到旁边院落有剑锋铮铮之音,遂提步过去。

“承远回来了。”一旁站着的清安郡主发现了他,笑着招呼。

萧钰嘴角微抿,到她身边站定,“母亲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清安郡主擡了擡下巴,“这么多年了,每到这一天,你父亲都会来练剑,人生难得遇到个知己……”

后边的话她没有再说,萧钰这才想起,今日是沈将军的忌日。一晃眼,竟然过去十年了。

“承远,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清安郡主素来比较佛,宁可少吃一顿饭也不能少睡一个时辰,这是她的人生箴言。这下终于发现了自家儿子掩藏不住的疲态。

萧钰本就打算寻她问个事,现下正好碰上,也不再跑一趟。

“圣上交办的案子,容不得马虎,母亲,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还请母亲过目。”说话间,手往怀兜掏去。

清安郡主疑惑地眨着眼。

他将手里的帕子摊开,里边的东西露了出来。

清安郡主接过,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背转过身,若有所思。

“母亲可能认得出来?”

清安郡主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练剑人,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从哪搞的?这就是息族锦,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