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木出门的时候提着一盏灯笼,灯光并不清晰,只能依稀辨认出巷子有个人。
是玄一,她早在巷子里等着。她看见妲木,催促道:“等你半天了,怎么这么慢,诶,你拿着什么?”
妲木道:“是魇魅。”
玄一道:“我知道,我是想问你怎么不处理了?”
妲木道:“魇魅没什么太大的危害,可以给如山,免得她去找一些不能控制反而伤害到自己的东西。”
玄一嘻嘻笑道:“你想送给她就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妲木没好气道:“难怪黎牙爱挠你。”
咚——
两人正往回走,一道巨大的声响响彻丽阳城的上方,惊得整条巷子的人都跑出来了。他们观望夜空,张皇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妖怪!是妖怪!就在惠众堂!”
有人带头喊了一声,窸窸窣窣的交谈变成了惊讶、害怕、兴奋,人群立马闹哄哄,如同烧开的水,即使有更夫和里长出现,也止不住沸腾。
“普陀寺的僧人说今晚有妖邪出动,大家都快关门,别在外面看戏,小心被妖怪吃了!”
“这不是还有清风观,普陀寺、惠众堂嘛!怕什么,你胆子也太小了!”
“可别说了,我刚才看到清风观的道士都往城南那边去了!万一他们抓不住妖怪可怎么办?”
“我去看看。”
不等玄一回话,妲木已循着浓厚的妖气往城南赶去。
玄一抬起头。
明明快到中秋,今晚却格外的黑。因为妖气铺天盖地,几乎笼罩住丽阳城的上空。
看来是终于动手了。
世上永远有病人,因此惠众堂一直有人。
今天不一样。惠众堂的四周街巷都是人,却是巡城、巫觋、道士还有和尚,没有一个是来看病的。
有那好奇的,也被巡城呵斥走了。
“老伯,今天惠众堂不开门,要看病去别的地方。”
“哎哟,我腰疼又犯了,疼得叫人受不了啊!”
“除了惠众堂,就没别的医馆了?别来这儿,没看我们正忙着,他们没空帮你们看病。”
“有是有,可也忒远了,你看大夫不就在那儿么?”
老伯刚想就地躺下,哪知地面猛地震了震,他差点摔倒,忙惊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没人搭理他。
所有人抬起头观看向惠众堂的上方,面色凝重。
老伯心知不妙,连忙悄悄溜走。
“若你不舒服,还是不要去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去跟惠众堂说。”
“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马车上有两个身穿锦衣的女人,一个面对马车,一个侧坐。
侧坐的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别扯其他的,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花了二十年心血才建成的绮罗庄,可不想让它就这么倒了。”
另一人懒洋洋地道:“干嘛这么垂头丧气,我又不是去赴死。”
“钟宇!”那人不高兴地道。
被称作钟宇的女人侧过头:“不过确实奇怪,怎么今年知府会在惠众堂设中秋宴?还请了我来?”
那人道:“知府没请你,是巫部主事来丽阳视察,留在这过中秋,请了知府大人来做客,你是顺带请来的,不止请了你,还请了丽阳城各行各业的富商,据说是为了募捐修安怀坊。”
安怀坊是收养弃婴的地方,绮罗庄每年都会捐一大笔银子给安怀坊。
钟宇讶然:“你连这都打听好了?”
那人道:“还不是因为你……”
她忽然止住了话头。
钟宇却不在意:“怎么还没到啊?”
那人掀起帘子:“快到了。”
想了想,她又嘱咐道:“等下你少说话,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停在巫族的大门,那里早有人等候。
接待的人是惠众,她看见来人,忙笑着上前,又叫来牵马。
“我们是不是来早了?”下车的人左看右看,附近除了她乘坐的马车,旁边还停着三辆,看起来宾客还没来。
惠众笑道:“柳管事说的什么话,快请进来,已经有人来了,都在里面等着呢。”
女人正是柳无心,绮罗庄的柳管事。她扶着钟宇下马车,三人互通了姓名,往门内走去。
惠众道:“往年中秋宴,钟老板和柳管事光是派人送礼,没想到今年能亲自来,我们真是不胜荣幸。”
柳无心打着哈哈:“惠众大夫邀请,我们怎么会不来?往年我们倒是想来,可每每有事耽搁,您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总是得到处奔波,也是今年碰巧没什么事。”
惠众道:“两位能把绮罗庄开到良渚,实在叫人佩服。听口音,柳管事不是丽阳人?”
柳无心道:“我老家在海边,在丽阳住了二十多年,以为自己也算半个丽阳人了,没想到还有口音。”
惠众笑道:“我也曾在海边住过三四年,后来来到丽阳,就一直留在这了,我刚到丽阳的时候,还吃不惯这边的饭菜。”
柳无心笑道:“这里顿顿都有辣椒,我刚开始一吃饭就肚子疼。”
惠众道:“不知钟老板是哪里人?”
钟宇道:“我?我哪里都待过。”
柳无心道:“我东家在说笑呢,她和我一起从老家出来,我们做纺织生意的,得天南地北地跑。”
惠众道:“多亏了两位,年年为安怀坊捐钱捐物,救了不少孩子。”
柳无心道:“惠众大夫过奖了,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些事比生意可好做多了。”
惠众正色道:“不,我是真的很感谢两位。”
柳无心一愣。
惠众道:“我出生的时候妖怪肆虐,家里也穷,大家都过得不好,是当时有个巫女可怜我,带我识字学医,如今才能站在这里和两位说话,两位力所能及之事可以帮助很多人。”
柳无心笑道:“惠众大夫谬赞了。”
一直沉默的钟宇突然道:“惠众大夫,没想到你们的院子这么大,不知我们还要多久到宴会?”
三人不停穿过游廊和垂花门,已经有好一会儿,只见迎来送往的人,不知忙些什么,却不见参加宴会的宾客,也没有钟宇和柳无心认识的人。
惠众笑道:“就到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惊讶道:“咦,柳管事,你的裙子。”
柳无心低头一看,裙角染上了一大片黑色污渍,擦也擦不掉。她皱眉道:“怎么回事?”
惠众道:“柳管事不必着急,若是不嫌弃,我们这有干净的衣物,可以给柳管事换了。”
柳无心迟疑不决。
钟宇道:“你去吧,等会来找我。”
一个侍女为柳无心带路,沿着游廊走向另一条路。
惠众带着钟宇,穿过厅房,厅房后面是个宽敞院子,看起来是主院,有人,但不多。
惠众道:“先来的客人都在这里了,掌灯之后,我们移去花园。”
主院是青石板地,也没有常见人家中的假山怪石、奇花异草,单调枯燥,没有生气。
进入房中,迎面是一扇山水屏风,转过屏风,是个宴客厅,中央有张圆桌,桌上摆着当季的鲜花水果,有三四个妇人侍立在一旁,另一侧有一道薄纱帘子。
钟宇慢慢笑了:“为了欢迎我,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势。”
先有个年轻些的玄衣女人掀开帘子,她神情冷淡,看见钟宇也不开口,另一个老妇人紧随其后,她看见钟宇,脸上带着一丝嘲讽。
“钟老板要来,我们怎敢怠慢?”
爆炸在瞬间发生,叫人猝不及防。
巨大的声响几乎震碎耳膜,到处是散落的碎片。
“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烟雾散去,钟宇站在院子中央,衣袂四处翻飞。她的眼睛成了红色,从心脏延伸出来的红色妖纹向四周蔓延,几乎覆盖全身。
“时间过去太久,你几乎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钟宇身后的老妇人冷冷道。
四周忽然涌出了无数巫觋,他们掐诀起阵,手中出现金色光芒,光线织成金网,笼罩在钟宇的四周。
钟宇环顾四周,除了她们,院子外还有许多人。
“你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我想起来了,你叫东昊。”
东昊道:“我们找了那么久,没想到你竟然在丽阳。”
“天雷术!”钟宇正要说话,蓦地神色一变,她小看面前的玄衣女人了,立马飞身离开,却发现挣脱不了金网。
来不及了。
雷电瞬间而至。
上空才出现发白的雷电,照亮在场的每张脸。
轰隆隆——
院子白烟弥漫,是雷电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钟宇不见了,取之而代的是一个巨兽。与房屋齐高,浑身钢毛,羊身人面,四只利爪。
巨兽一开口,震得屋子尘土都掉下来。
“该死的巫女!”
巨兽的对面是玄衣女人。玄衣女人手持长剑,方才正是她引动天雷,造成爆炸。玄衣女人面对比人类庞大得不知多少倍的怪物,浑然不惧。她微微弓腰,一手指天,只听到一阵雷霆之声,雷电在院子间穿梭,但巨兽已经有了准备,它纵身一跳,地面留下一道道青烟和黑印。
巨兽躲过雷击后,径直扑向玄衣女人!
玄衣女人一手引雷,直接逼退巨兽!同时朝一旁躲去,巨兽扑向的地方崩塌倒塌,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吼。
巨兽吃痛,怒气横生,它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红色妖火,冲向玄衣女人!
玄衣女人来不及逃走,也无法引雷,立即掐诀开结界避火。不过瞬间的功夫,巨兽已经来到跟前。
眼看巨兽要一口吞掉女人,一道金光从它脚下出现,化作金锁!
黑夜之下,一头巨兽不断咆哮挣扎,却被身上的金锁紧紧锁住,只要它一动,便会引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是八卦锁妖阵!金锁从八个方位引出,由八个人画符引咒,东昊大吼一声。
“妹与!”
妹与得令,解开结界,就地一滚,躲开巨兽的利爪,但还是与火焰擦肩而过。她顾不得身上伤痕累累,掐诀一指,惠众堂的上空乌云汇聚,越来越低,几乎要碰到丽阳城,却迟迟没有降下雷电。
巨兽抬头看天,身上的钢毛化作熊熊烈火,金锁能绑住它,但挡不住火焰蔓延,点燃房屋瓦舍,一时间火光冲天,房屋相继倒塌。
“钟宇!”
“快拦住她!”
妹与神色一变。
一个女人闯了进来,她很快明白院中的情势,想也不想就奔向巨兽,根本不顾烈火和金锁。
“各位大人,求你们放过钟宇!她不是坏人!”
“柳无心,快离开!天雷降下,寸草不生!小心你性命!”东昊怒吼,她与其他七人分别守在八个方位,光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