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远看不懂这深处的原因,但至少在苟远看来,河北世家一心向汉,再想一想河南之地的世家,心中对晋廷的未来不由黯淡了几分。
不过很快,苟远把注意力放到那些干活的徭役上。
因为在苟远看来,刘泰纵然自身拥有非同一般的魅力,仿佛刘备再生般魅惑了河北世家。
但这么大规模的使用徭役,刘泰不可能魅惑所有人的,这些老百姓们肯定会翻天。
毕竟这可是一条从津口到汲郡的大运河,涉及百万徭役规模的大工程。
当初秦始皇修一修长城天下都反了,就更不要说刘泰只掌握了河北之地而已。
但苟远很快便发现,作为每日干活的徭役,他们的状态不能说非常积极,但也丝毫没抵触干活的意思。
他们每工作五日,便会有一日休沐,这也让工地带休沐这一日时显得特别繁忙,有人尝尽美食,有人勾栏听曲,有人追求刺激。
只能说,虽然干活连续干上五天,的确是非常疲劳,但有了一天缓冲休息,却让他们把心中怨气给宣泄出来,因为是专业的徭役,干得也是计件的活,不说积极性特别高,但至少看得出来,他们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而在下一层的临时工们,他们的待遇自然没正式徭役们好。
所以没所谓的底薪,更没所谓福利,但他们每日只要干活,那就一样能吃饭,一样每日计件搬砖,干多少就给多少的盐票。
最重要的是临时工们想通过这次机会把自己身上什么逃兵,什么流寇等等身份洗白。
所以他们干活虽然苦了一点,他们也能坚持得下来,也乐得坚持下来。
因为他们真想在这和平的环境中重新做人,甚至如果做出了重大贡献的,更能直接转正成为真正有户口的徭役,这对对这些临时工们吸引力还是相当大的。
至于最底层的,什么脏活累活,以及危机生命的活都干,自然就是那些俘虏与异族们了。
这些人一个个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狗还是好一点的,味道怎么样不讲,但至少是让他们吃饱了。
而一个个也丝毫没偷懒都在干活,甚至有时候干起活来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见到他们干活姿态的苟远相信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绝对是真心想要干活的。
因为苟远发现,整个永济渠工程中,干活最积极的居然是这些俘虏。
甚至都不需要管理人员拿鞭子去敲打,那种积极的干活劲头,就算苟远看了都惊奇。
明明他们干活除了有饭吃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的收入增加,苟远实在不理解已经只剩下了一条命而已,为了刘泰干活这般拼命干什么。
苟远自己不理解自然正常的,但是这些人自己知道整个永济渠工程完工,所有为修建工程的人能够获得赦免。
他们自己明白哪怕自己是异族却也有机会加入到汉籍。
他们更是亲眼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因工作努力成为管理自己的小组长。
哪怕再懒惰了人,也会被身边人刺激,多多少少努力一下,万一馅饼砸自己了呢!
所以再辛苦,也要想办法坚持下去啊,整个永济渠的工程两头同时开工,差不多预计三年到两年的时间,对原本已经毫无希望的人来说,这就是希望啊!
当有了明确目标,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只要能吃饱饭,那他们身体中有得是力量。
对任何劳动者而言,他们并不怕劳动,他们怕的得是自己辛苦劳动,却拿不到丝毫报酬,甚至会被别人嫌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苟远看不到刘泰有意安排的阶级,更不知道为了维持这个阶级,除了陈元达的政法体系在努力维持着整个徭役的秩序。
毕竟对异族的歧视,对于盐票的克扣,甚至有人掌握了一点权力之后就把人往死里逼,在工程队伍中都太正常了,甚至连陈元达的手下都有人知法犯法的。
所以,除了陈元达的政法体系维持秩序与刑法,还有习参军的军史体系在这里面运转。
只不过,军史体系只负责作为独立的第三方进行记录,等到一年后才会进行汇总。
所以里面就算是有什么猫腻,军史们可以威慑,但不能直接插手。
不过,等到年终汇总或者升迁之时,军史们提供出来的资料,也许不能成人之美,但绝对能拖人后退。
对刘泰来说,军史体系就只是做记录的,而不是让军史体系塑造什么正义,对军史们用手中笔记录下来的事,你可以春秋笔法,也可以写略表示自己不知道。
但只要证明你记录下来的史书有一处与事实严重违背,那不仅是你需要承担代价,而是除了主动站出来举报的弟子外,由伱开始的这一脉全都革除军史职务,家族三代内永不录用。
换一句话说,你这脉从你开始全部都变得不干净了,不可以再做为军史。
这就好像写史书的写书之人如果出现错误,那史学家对他记录下来的所有内容都会怀着怀疑态度,完全不相信你所写的内容能做到真实。
刘泰很清楚,真正的正义是不会迟到的,自己所能做得就是在自己创立的制度下,至少尽可能做到让迟到的正义能出现,给所有被冤枉的人有一个翻身的渺茫机会。
希望这种东西只要存在,那人就不会走极端,而只要不走极端,对自己这种统治者来说,便有的是拿捏别人机会。
所以刘泰做事,除非能够从物理上消灭别人,否则只要人还活着,那便给人一点点希望。
苟远原本只看到荥阳与汲郡两地的互相开放通商口岸,让双方进行互市,这所带带来的影响只让苟远意外。
刘泰大大方方让荥阳方面的人一路从汲郡到达邺城苟远不由嘲笑刘泰的自大与愚蠢。
但当看到刘泰指挥河北之地的上到世家,下到俘虏都能够同心协力的修建大运河之时,不论是怀着什么目的过来的黄河以南之人,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狠狠的捶打了一次。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梦幻景象。
对底层的,对刘泰抵触心思不强的人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人活着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在这这里能够混口饭吃,想来也就足够了。
但像苟远这样,或敌视刘泰,或谋划河北,甚至想要为晋廷尽忠的人,在看到河北世家到俘虏,全部都一心一意的挖掘着大运河,这般共同努力所带来的震撼,却有种仿佛灵魂上的共鸣与洗涤。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内心中多少也是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员。
不论刘泰用了什么办法,让上到世家下不说百姓,就算是俘虏都一条心的干活,再想一想现在都还在内斗的晋朝朝廷,越有见识的人就会越无奈,越有才智的人就会越绝望。
这就是刘泰安排了一批批从汲郡到邺城来的人,亲眼看看自己在修建大运河的情景。
没有什么比劳动更能震撼人心了,如果有,那就是整个集体上下一心的集体劳动。
自己不管这里面到底是谁家的探子,里面参合着多少的奸细,但他们见到了自己的整个团体,真拧成一股绳为了挖掘永济渠而努力奋斗的景象,那他们越对晋廷忠心,越是高才,那么受到的影响反而会越大。
他们更能判断出,自己修建永济渠就好像是郑国在给秦国修建郑国渠一样,等到修建成功的时候,就是刘泰准备出击的时候!
而最伤人的也不是什么谎言,而是自己亲眼看到了真实!
刘泰很清除,自己从来不玩什么三十六计。
因为刘泰明白,自己的计谋水平跟生活在司马氏的社会环境中培养出来的世家玩计谋,一万个自己也是送人头的份。
但自己所需要的就是展现自己的强大,团结需要团结的力量,然后做好准备然后快速击溃敌人,那拥护自己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因为大汉本来就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所有世家的念中,那就是刘氏终将会收拾这个残破的山河,重新君临华夏。
只不过刘泰明白,现在还是不够的,因为政治上自己还没展现出对世家大族的团结姿态。
不论是《千田税》或者《徭役税》,这些都展现了自己对世家的压制。
所以,黄河以北的世家肯定团结在司马氏周围,他们会本能抵抗让自己受损的政治体制。
但当自己麾下的世家,在自己的制度引导下得到发展,不说超越对面的世家,哪怕只跟对面的世家平分秋色,那南方世家就会出现大面积倒戈。
只不过真到那时候,已团结在自己身边的世家怕是最抵触这些家伙们投降的。
毕竟自己经历过千辛万苦,终于成为吃肉的人,你们成了被吃的肉,结果你们想要上桌?
那自己这些跟着刘泰熬了这么久吃谁?
这年头永远是最先投靠的最具有统战价值,甚至能成为标杆人物,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就算刘泰认可他们的投降,也需要照顾到一直跟着自己过来的兄弟们啊!
这也是刘泰到了邺城后先立规矩,然后才开始逐渐启用世家的原因。
若先启用了世家,让世家立下了功劳,怕也是会跟南方的晋廷一样渐渐掣肘起来。
毕竟对敌人不论怎么胡来都没人说什么,但对自己人总归只能讲规矩,讲道理。
只要能维持住整体秩序,保证势力积极向上的劲头,对内总归相忍为重。
总不能认为自己是老大,感觉手下人有本事威胁自己,过年不杀猪,去杀千里马吧?
杀谁也不能杀标杆啊,因为这等于是对一手搭建的体系否定,这套体系从此就不能用了。
因为下面人知道自己干得再好也是被人待逮着杀了的命运,这怕不是要逼得去搭建新体系,但时机真的会给人机会吗?
刘泰不清楚,对刘泰来说,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向晋廷的游子,奸细,豪商,强豪等等的人知道,自己有能力把河北拧成一股绳,并不断做好讨伐晋廷的准备。
那晋廷做好准备了吗?!
刘泰就这么坦坦荡荡的展现自己的实力,这让苟远从邺城回来后,眉头上抹不开的忧愁。
李矩看着苟远神色难看,不由凝重道,“河北之地被刘泰破坏的很严重吗?”
苟远听到李矩的话不由愣愣,然后摇头道:“河北之地被汉王治理的欣欣向荣。
不仅是春耕进行的很顺利,而且大汉正在修建一条从渤海到黄河的大运河,叫做永济渠,黄河以北从上到下都很支持!”
“汉王……大汉?”李矩听着苟远口中的话语,或多或少的带着几分疑惑。
“咳咳!”苟远咳嗽了几声道,“在那边跟人交谈久了有点改不过来。
不过世回,我虽未曾见到刘泰麾下的兵马,但他看着任然有余力组织徭役建设永济渠,便能看出若刘泰真来攻,怕是难以匹敌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让我们首当其冲!”李矩摇头道,
“也都怪我,你刚回来就逮着你去询问,应该让你好好休息才是,你且先回家休息吧!”
“嗯!”苟远却也明白自己的状态有几分的不对,却是先下去休息去了。
“刘泰这么强吗?苟远只是去河北之地去了一次,便失去了驻守荥阳的念头?”
李矩却有几分不理解,但李矩明白,荥阳可以说是首当其冲,自己也没太多选择,只能够尽自己所能的把荥阳先给守住再说。
“唯一庆幸的就是,刘泰虽然针对自己这豪族世家,但到底没有什么屠城的名声。
对比起那些异族杂碎,就算被刘泰所败也不会连累荥阳的百姓了!”
当然,对比起苟远从河北回来,多少有几分不可与之为敌的想法。
那祖逖从自己派出来的斥候探查到河北之地消息后,看着斥候所写的奏报不由沉默下来。
因为他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真有种面对强秦的错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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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