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儿,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出卖你的手足弟兄?”
此言一出,中年人将自己的目光从孩子的脸上挪开,转移到了地面上男人的身上。后者虽然仍是将整张脸贴在地面,根本看不到前者审视的目光,但不知怎的,他总是感受到了那一股子莫名的寒意,瞬地浑身冷汗直流,汗流浃背,整个人如坠冰窟。
如芒在背之下,中年人的眼神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子戳在了他的脊梁上,无论他多么想抬起脑袋却始终没有勇气。
“说啊,我在等你的理由。”耳边好似催命符般,声音不紧不慢徐徐响起,语气是格外清淡,就仿佛是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一般。
“咕咚”一声,男人吞咽了口口水,终于开口:“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还请......”
话未说完,却被打断。
“够了,这些话太过杂碎,我不想听,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中年人的声音中有着几分不耐烦,一双丹凤眼之中满是无情:“抬起头,看着我。”
闻言,男人浑身一颤,颤颤巍巍抬起头来,注视着身前不远坐在炕上的中年人,眉毛不断耸动,嘴巴张了张却无言发出。一旁的妻子泪流满面,摊坐在地上,满眼惊恐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但却懂事地没有大吼大叫。
长舒口气,男人终于开口:“大人,还请将我的家眷带出去,可以吗?”
中年人听了,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身后,倚在门口的男人怪笑着走了上前,一把抓起地上的女人,看了眼一旁的男人,阴阳怪气地道:“来吧弟妹,别怪哥哥手重,这里不是你个妇道人家该待的地方。”
说完,便拉扯着女人朝外走去。
“乌鸦......”男人看着妻子逐渐离去,心下也算松了口气。
终归不会对女人下手。
“相公,相公,救孩子,救孩子!”女人被乌鸦拉扯着朝向外面,嘴里还不住发出声响,最后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大人......”妻子离场,男人似乎多了几分胆色:“当年之事,都是我的错,千责万罚,三刀六洞,教规我都懂,愿意受罚!”
说完,“嘶啦”一声,男人伸手将衣襟扯破,露出了自己的胸膛,对着中年人道:“多年养育之恩,无以回报,愿一死以谢罪!”
说完,便是一掌朝着自己胸膛拍了过去!
速度之快,若电光火石,眨眼间手掌便是沉了下去。可就在即将碰到自己之时,一只手臂从后一把摁住了他的大臂,随后向前一推,势大力沉推了个踉跄。
身后陈判冷笑:“一死了之?哪有这般便宜?”
“判官,你......”男人瞪着眼睛,再继续看过去,眼前一双大脚踩着地面。不知何时中年人将孩子放在了炕上,走到了跟前,一脚便是踹了出去。男人被控,根本躲避不开,面门正中一脚,身体直直地飞了出去,摔在地面上,撞翻一片家具。
男人的脸上瞬间肿胀起来,难看至极。
一个翻身便是站起,他第一反应去看炕上的孩子。如此巨大的声音,恐怕外面的人都是听了个清楚,但炕上的孩子却依旧安睡,像是死了一样。前者脸色大变,心里满是不好想法,中年人道:“莫要多想,孩子睡得很是踏实,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伤妇孺乃是铁律,你忘了?”
“不敢......”男人嘴里嗫嚅一声。
中年人眼底泛起几分怒色:“既然不敢,你何故敢犯?”
“背铁律!”陈判一般怒声断喝,男人无动于衷,只是歪过脑袋不去看两人。
“不伤妇孺,不碰老弱,不卖同门......”良久之后,男人终是开口。
“呵呵,记地很是齐全嘛。”陈判冷笑,眼中恨意愈来愈甚。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判的变化,中年人微微侧首,陈判视之稍稍颔首,倒退一步,很是恭谨。
中年人背着手,游庭信步朝前走去:“背的不错,条条清晰,你并没有忘记。”
“您亲自定下的规矩,何故敢忘?”男人道。
中年人道:“既然如此,铁律第一,不卖同门,你如何敢犯?这是老夫问你的第三次,我不想有第四次!”
“义父......”男人又换了个称谓:“孩儿实在是不想像以前那样活着了啊义父!”
这一声,稍显声嘶力竭。
“怎么?觉得教规森严,还是活的不够潇洒,用得着以兄弟的血去换你的荣华富贵?”陈判终还是忍受不住,上前几步,激动地道:“看你现在这句落魄模样,燕祁究竟承诺了你什么?外面的那个女人?还是什么其他的?可笑啊可笑!”
“是自由!”男人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喝道:“你我都是被义父从小养到大的,但是你我从未感受到外面缤纷的世界。江湖之大,但是你我却只像是杀人工具一般,屠灭这个宗门,杀光那个教派,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旁人称我辈为魔头,但是魔头却并无目的,这是不是太过可笑了?”
陈判针锋相对,看似沉默寡言的他说起话来却也是格外凌厉:“我们都是野狗,没有义父,都要饿死在外面,你现在是在质疑义父?宗旨便是义父,叫我们做什么便做什么,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而非是出卖教派,出卖弟兄!”
“我没有想要出卖!”男人声嘶力竭:“是各长老他们密谋之时被我撞破,被迫入局,我不愿参加但却说能保住你们的命啊!”
“保住性命?义父被关在刑部大牢,只为了套出更多的消息,琵琶骨被穿透。锁骨被锁,经脉被封,丹田被废,手脚筋被挑断,如此之下你说能活命?”陈判指着身后,大声呵斥:“如果在你眼中,这样便是活着,你怎么不这般活下去?”
“......”
好一阵沉默。
三言两语之下,男人始终是无话可说。
他本就愧疚,即使想再怎么找补理由却也找不到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去缝补他的良心。
自己始终是做错了。
中年人拍了拍陈判肩头,后者温顺后退。
刚刚的他仿佛像是一只狮子,而如今却好似一只绵羊。
“翔儿,这便是你的理由吗?”中年人眼中的冷漠化作一抹温情:“教中其余叛徒,老夫杀起来就像是杀鸡宰羊,不会有半点迟疑,皆是杀之而后快,但是你......毕竟是和判官他们一样,老夫亲自养大的。”
“义父,动手吧。”男人抬起头,正视着对方一双星目:“我知道您老人家虽然这般说,但动起手来仍不会手软。我只有一个请求......”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的妻儿你可以放心,老夫不会动他们,毕竟若老夫的孙子一样。”
“多谢义父。”男人听完,终于流露出几分定神,闭上眼睛安心受死。
中年人扬手便是一巴掌拍向对方天灵盖,不带一丝犹豫。
出卖教派者,杀无赦,何人都不得阻拦!
就在此时,一声沉闷响于院中,紧接着窗口忽地破开,一道人影若旋风般闪了进来,一块巨大披风好似龙卷卷动眼前,遮挡住了中年人的视线,也同时遮住了他的手掌。
“嗖”的一声,带着男人朝外掠去,不带半分犹豫。
“找死!”中年人冷哼一声,看都没看一眼,身上“轰”地一声炸开一股难以匹敌的气势,恍如大海翻腾,又如火山爆发,磅礴的气势在一瞬间充斥在整个房间内,周遭一片狼藉,细琐皆被这恐怖的气势冲炸,卷起波浪般,散作一团。
陈判也是反应及时,一只判官笔不知何时出现于手中,夺窗而出便是追了出去。门外的乌鸦闻声也是开门却看,只见到屋内只剩下中年人微微摸着炕上孩子的脸蛋,道:“留住那人,莫要他走。”
“我的孩儿!”女人一把闯了进来,还以为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抱着孩子便是痛哭。
“他没事。”中年人语气清淡,不带一丝感情,斜了眼乌鸦:“还不快去!?”
“嗯!”乌鸦沉声应了,身影也是“嗖”地一声消失。
门外,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电光火石般一点便着,战局胶着,旁人根本难以插手。
乌鸦出门却看,只见陆洵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嘴角渗出点点血来,很是狼狈的样子。乌鸦连忙扶起前者:“你怎么样?”
“这狗东西反侦察能力还是差了些,拉扯了他这么长时间。”陆洵惨笑一声,却还是呕出来些血来:“何翔那狗东西可是干掉?”
“还差点。”乌鸦冷眼望向战局之中,“噼噼啪啪”接连几声,二人分开,陈判“噔噔噔”向后倒退数步,在地面上拉扯出长长痕迹来。
乌鸦一惊,伸手护住对方,却还是被余力向后顿出不远。
披风闪过,黑金色的旋风之后,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一只手把控着何翔,另一种手摆着一个古怪的手印,朝着三人便是拍了过来!
“大手印!”暴喝一声之下,人影已是甩了过来!
“不好!”乌鸦还未来得及安顿下陈判,急忙上前,一掌对上!
“轰”地一声,两人身侧以方圆般炸开气势,掀开地面阵阵尘土来!
“贺赦,是你!”乌鸦怪笑一声:“今天老子就剁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言罢,大手一挥,自身下不知何处便掏出来一把闪着寒芒的长刀,猛地下劈去,刀气直接断裂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