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喧闹,铁椅冰凉。
老神棍手里揣着张诊断书,薄薄一张纸,被他展开又叠上。医生告诉他经过透视扫描,他的体内没有现“异形”。身上被毒虫咬出的伤口,也都是普通毒素,用药抹一抹便好。
李长安无言地低头看着脚踝上的绷带,被叫回来加班的小护士心情不好,绷带不要钱地往他腿上绕,早知道不如回家自己贴狗皮膏药。
医院走道的那头人声喧嚣,却是留守的警员在排队检查。支援赶到之后,警局里的人就相继醒来,随即便被拉到医院作检查。从头几个检查的人来看,是中了一种致人昏迷的毒素,暂且没现后遗症。
而张大队长在人堆里穿行,凭着凛凛雌威维护秩序。她也是运气好,白修业动手前,她瞧着所有人都在忙碌,倒是她这个队长清闲着,就干脆亲自跑了趟腿,给留守警员和住户们买宵夜,因此逃过一劫。没接电话,是因为电话落在了警局里。
家属关切询问,住户后怕哭嚎,警员低声安慰……总而言之,一地鸡毛。
两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弄得如此狼狈,却还是让那白修业跑了!
……………………
张素玄脸色疲敝,满眼的血丝。
再怎么保养有术、仙风道骨,他内里也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奔波了整整一天,已经是疲敝欲死,坐在椅子上,看着都有些摇摇欲坠,却仍是强撑着,不愿去休息。他双手反复绞着手里的单子,脸上忧心忡忡。
“你不要太过担心……”李长安劝解道,“虽然白修业是张队长抓的,但张队长对白修业女儿的事完全不知情,白修业的目标也不一定会是她。”
“李先生。”张素玄抬起头来,抹了把脸,消去些许疲敝之色,“他都敢在警察局行凶,你看他那样子……会在乎谁是无辜?谁是有辜?”
李长安却是说不出话了。一个吸毒者加邪术修行者的想法,怎可用正常人的是非观念来衡量。
“李先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找到他了么?”
白修业自警局逃跑后,便仿佛人间消失,各方都找不到他的行踪。
面对张素玄期冀的眼神,李长安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何尝不想逮到那个白修业,无论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张倩,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亡。
李长安追索妖邪,依靠的也不过是冲龙玉神符。但现代世界灵气枯竭,符咒的效果大打折扣不说,单是城市里驳杂的气味儿便可扰乱嗅觉。跟何况,城市里多的是各种密闭交通工具,而警察局后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垃圾中转站。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冲龙玉神符失去了效果。
“李先生,有没有可能……”张素玄没有放弃,他忽的眼睛一亮,急急问道,“唤来死者的冤魂,询问那个白修业在哪里?”
“你会么?”李长安反问。
张素玄顿时语结。
寻常的召魂之术,不过是唤来在世间游离浪荡的孤魂,但现代世界的大环境可以说是烘炉磨盘,魂魄没有肉身保护,很快便会被消磨殆尽。
这种情况下,再想招魂,怕是得深入幽冥,叩问黄泉。
李长安不知道这灵气枯竭浑浊的世间,有没有人能够办到,反正他自个儿是没这本事的。
他摇摇头,正要对张素玄稍作解释……等等!李长安忽然想到。
这冤魂?未必没有啊!
………………………………
家中客厅。
李长安手里拎着个饮料瓶子,瓶子上裹着几张黄符,符咒下,黑色的烟气在瓶中缓缓流动。
房内群鬼不敢呆在客厅,全都缩进了卧室里,只留下一道门缝。
黑漆漆的门缝里,十七双鬼眼睛盯着李长安,或者说李长安手里的饮料瓶。
之所以只有十七双,因为吴老大鹌鹑似的站在一边,他浑身青白色浮肿的肉抖个不停。伴随着抖动,身上不断有水珠滴下来。那些水珠仿佛有生命似的,刚落到地板上,就滚动着汇集回吴老大的脚边。
李长安瞥了他一眼。
“你要是害怕,就先躲进屋去。”
“怎……怎么可能?”吴老大赶紧反驳,“有老板您在这儿,区区一只厉鬼还能跳起来咬我屁股?”
话是这么说着,鬼却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
呵。
李长安摇摇头,扭开了瓶盖,那吴老大嗖的一声就窜进了卧室。
他眨巴眨巴眼睛,这鬼当得未免太怂了吧。
而那瓶子黑气顿时澎涌而出,凄厉的惨嚎回响在室内,那厉鬼就要从瓶中冲出。
然而,刚冒出个脑袋,就被李长安一把摁住。
于是乎,小小的饮料瓶上就长出了一个硕大的脑袋,看来诡异又滑稽。
“噗。”
门缝里传出一连串低笑。
那厉鬼转头作凶厉之色。
“哐当。”
房门顿时就被关上。
“一帮怂货。”
李长安无语看着紧闭的房门,默默吐槽一句,然后抓着厉鬼的脑袋,把他的脸扭了过来。
随后掏出一张照片,放在厉鬼面前,两相对比。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名字叫
“钱程。”
…………………………
在看到钱程的遗体时,李长安就隐约觉得有些面熟,经过老道这么一提醒,他终于想起了被他塞进饮料瓶里的厉鬼,并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那厉鬼被镇压时,想必已在外界游荡了一段时间,却还缠绕着浓烈的怨气,可见刚死的时候怨气之盛。可想而知,他要么生前是极度的恨,要么死得极惨。
那么,万虫噬体够不够惨呢?
“钱程。”
李长安唤了一声。
但厉鬼却没有丁点回应,只是疯狂挣扎,还尝试去咬李长安的手臂。
这很正常,怨气掩盖神魂,记不得自己,记不得亲人,唯记得仇怨,是常有的事。
李长安又对比起他的脸来。照片上是个木讷的青年,而李长安手里却是个狰狞的厉鬼,虽然轮廓眉眼依稀相似,但实在不能确定这是同一个人。
于是,李长安转头冲卧室叫到。
“吴老大!”
水大棒磨磨蹭蹭从房间里出来。
李长安眉头一皱,喝道。
“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吴老大“肥肉”一抖,才想起这位可比厉鬼凶多了,赶紧小跑过来,却也不敢太靠近,隔了一米多,抬起手来,手上却是捻着个小活物。
一只蟑螂。
吓!
从瓶口蔓延的黑色怨气顿时一收,厉鬼疯狂的神色变作惊恐,脑袋往下沉,竟是要缩回瓶子里。
李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头,又把他拉了出来。
“果然!”
他心头暗道。鬼物害怕杀死他的东西,死在蟑螂口里的,怕也没其他人呢。
另一头,那吴老大也是个皮实的,瞧着先前还凶焰滔天的厉鬼,居然怕他手里一只小小蟑螂,他就促狭的拿着蟑螂往厉鬼脸前递过去。
“等等!”李长安现他的动作,赶紧叫到。
“啥?”
吴老大茫然,一低头。
却见那厉鬼一反畏缩之色,猛地张开血口咬了过去!亏得,吴老大得了提醒,手缩得快,只让厉鬼咬住了蟑螂,咔嚓几口便嚼成了碎渣。
这鬼物虽然怕致其死亡的东西,但也仅仅只怕那单独的个体,而不是个体的种类。好比,被枪决的恶人化作恶鬼,他害怕的仅仅是那一颗子弹,而不是所有的枪械。
离得远,乍一下,还能用蟑螂吓唬一下这鬼,靠得近了、瞧得久了,他还如何分辨不出来?这不是作死么?
吴老大已经屁滚尿流逃窜回了卧室,李长安也懒得骂他,只是瞧着厉鬼,忽的开口
“白修业。”
厉鬼脸上凶厉疯狂微微一滞。
“你还记得他吧。”李长安笑道,“想报仇么?”
厉鬼微微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些许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