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厚林上秦时运家取自行车的时候,秦时运跟他说:“晚上你上我家来吃饭,咱哥俩好久没碰面了,今晚喝两盅,聊一聊。”
杜厚林也正有此意。
既然秦时运主动邀请,他顺势答应了。
为了招待杜厚林,郑玲娟忙了半个下午。
晚上,杜厚林接到秦时运的电话,上他家一看,桌上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杜厚林对秦时运说:“搞这么多菜,你也太客气了吧。”
秦时运说:“你想想,咱哥俩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我可不放过你,不醉不让你回去。”
“我要是醉了,咋还回得去,睡你家算了。”
“没问题,我家这么宽敞,还愁容不下你的身板。”
秦时运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在。
杜厚林邀请他们一起上桌吃饭。
他们三个不会喝酒,上桌来也只是夹菜吃饭。
杜厚林与秦时运,一边喝酒,一边聊各自在外面的工作经历。
秦时运说自己轻纪渐渐大了,长年在外面跑大货车,身体渐感吃力,想转行却又不知做什么好。
杜厚林也有同感,说我以前三四袋水泥肩上一扛,轻轻松松上它个五楼,现在扛两袋水泥上个三楼都感吃力。
郑玲娟说:“你俩都是吃身体的饭,长久搞下去肯定不好,我支持你俩改行。”
杜厚林说:“我已经开始学室内装修了。”
“虽是中年学艺多少让人笑话,但我还是决心学好,要不然以后真没饭吃。”
“那时运你改行干啥去呢。”郑玲娟问老公。
秦时运说:“改开小货车,就在周边拉拉货,想干就干,不想干回家睡大觉,自在。”
他说完,拿起酒杯与杜厚林碰杯,然后喝了一口老烧酒。
秦时运招呼杜厚林,吃菜吃菜。
尽管杜厚林曾单独问过秦钟出车祸的事。
但他仍想趁秦钟还在桌上吃饭的机会,再细问他当时出车祸的事。
秦钟一听很不高兴,噘着嘴说:“这事我都被人问了多遍了,你们还问,烦死了。”
“怎么对你厚林叔说话呢。你好歹读了几年书,有点涵养好不好。”
秦时运责怪自己的儿子。
秦钟不想说,郑玲娟替他说。
郑玲娟告诉杜厚林事情的经过,杜厚林仔细地听着。
但他听来听去,发现和之前秦振春所讲的没太大差别。
杜厚林问郑玲娟:“听说你家秦钟当时摔得也不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孩子万一落下什么病根怎么办。”
郑玲娟听闻一惊,以前她觉得儿子能蹦能跳啥事没有,从未想过儿子能落下病根。
她把已经下了桌的秦钟喊过来,问他:“你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跟妈讲。”
“我哪里都舒服,就是心里不舒服,以后你们别问我这个问题了。”
秦钟说完,一扭屁股进房间看电视去了。
在秦钟这里,杜厚林没捞到有价值的线索,与秦时运碰了一下杯,一口把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
秦俊是女儿杜宛彤的同学。
杜厚林转移话题,问秦俊小升初考试考得如何。
秦俊说:“我觉得还行,但没有绝对把握。”
郑玲娟说:“他能考进县城的中学我就满足了,管它是不是县城一中,好歹比咱清秀中学强。”
杜厚林遗憾地说:“本来我家彤彤有较大的把握考进县城。”
“可倒霉的是,恰好在考前她爷爷的羊被人骗走了。这孩子跟着心急,故意考砸,错失了良机。”
郑玲娟说:“马上要出考试成绩了,一切都要等出了成绩再说。”
杜厚林说:“出不出成绩都没希望了。”
“全县的小学毕业生竞争进重点中学的名额,她数学题居然有四道没做,拿什么去竞争呢。”
秦时运说:“我家秦俊也不见得能进县城中学,到时他与你家彤彤还是同班一起读初中,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郑玲娟骂老公是乌鸦嘴,好话不说,我儿子能着呢,哪象你这个干粗活出笨力的大老粗。
秦时运怼老婆说:“秦俊就是象了我才长得这么俊,要是象你就玩乎蛋了,咱家一对猛张飞,到时不知要多花多少钱讨儿媳妇,累死他老爹了。”
郑玲娟见老公损自己,对杜厚林说:“你看你这个倒霉同学,每次回家他不涮我几下就不舒服,你替我收拾收拾他。”
人家两口子逗闷子,杜厚林不好插嘴。
他举着酒盅对着秦时运说:“在夫人面前少说话,多喝酒,来,干了!”
两人同时一口而干。
杜厚林与秦时运这顿酒,喝得天昏地暗。
两人把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扒拉出来聊了又聊,侃了又侃。
杜厚林已经喝得头晕脑胀了,对秦时运说:“今天咱们到此为止,改天有空我请你上家喝。”
秦时运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卷着舌头说:“你若走不动道就别回去,家里有的是床,随便你挑着睡。”
杜厚林说:“就这么点路,我走不回去也爬得回去,我走了。”
杜厚林扶着桌子起身,感觉头晕乎乎的。
酒醉心里明。
杜厚林心说,我不能在人家家里出洋相。
他扶着桌子,稳了稳神,感觉自己能支撑得住。
他冲前面已经进房间的郑玲娟说了一声:“我走了。”
房间里没有反应,再回头看秦时运,他已经趴桌子上了。
家里的金毛狗,冲杜厚林摇了摇尾巴。
杜厚林指着秦时运对金毛说:“照看好你主人。”
金毛仿佛听懂了杜厚林的话,汪了两声。
杜厚林小心翼翼,迈步出了大门,又出院门。
也不知现在几点了,家家户户都灭了灯。
村子里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一两只猫狗突然蹿了出来。
杜厚林走到一个墙根下,突然感到酒劲上来,赶紧蹲了下去一阵狂吐。
吐了几次之后,他感觉舒服多了。
生活的重担,没有把杜厚林压垮,那么多外债他也不惧怕,他最害怕的是失去儿子杜昊明。
尽管大家都给他打气,可他对儿子是否能苏醒过来,还是有所担心。
他本想这次回家收集新的证据,与秦振春打官司,给儿子讨个公道。
但忙乎一圈下来,什么新证据都没找到,心里很是懊恼。
生活不怕路难走,怕的是无路可走。
对于儿子的病情与冤情,杜厚林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他想到了儿子小时候的可爱,和现在瘫在床上的可怜,各种滋味同时涌上心头。
这位铮铮铁汉,忍不住痛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杜厚林把积攒在心头良久的压抑与痛苦,伴随着酒水与泪水喧泄出来。
他刚一起身,就看见一束手电光朝自己射过来。
杜厚林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