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平落座。
酒过三巡，孙悟空放下酒杯，对六位结义兄长说道：“小弟既称齐天大圣，你们亦可以‘大圣’称之。”
孙悟空只是一时缺乏见识，并不蠢。
焦平眼睛微眯，暗暗感叹。
他这一番话语，表面上只是在说一个称呼的问题，实际上的歹毒之处，却绝不次于水浒梁山的“到时赚他上山”。
因此这里所涉及到的，并不只是更改一个称呼、过过嘴瘾这么简单。
事实上在平常时候，你把自己的名号改为“天王老子”，都不一定有人搭理你。
但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称“大圣”就等同于是在与“齐天大圣”相呼应。
不管你自家有没有这个心思，一旦你这么做了，在外界看来，你的举动传递出来的讯号，就是要一起举事造反！
举事造反可不是什么儿戏小事，而是分分钟都可能掉脑袋、险之又险的凶事！
而一旦六王听劝、同称“大圣”，那给外界的讯号，就是天南地北叛乱、多点开花造反，这自然会牵扯去天庭目光。
六个神通广大的下界妖王要举事，都不需要你真有什么动作，只要你放出风声来、把声势给闹大起来。
自然就会给孙悟空、花果山分担去了无数的压力，给了他更多的喘息之机。
这就是孙悟空的如意算盘。
这一招其实很厉害！
想想看，他这个七兄弟里头最小的一个都称“大圣”了，那六个当兄长的，名号上当然也要同称“大圣”才是。
否则当义兄的低义弟一个辈分，传出去就成了笑话，要给人瞧不起、奚落。
日后还怎么见人？还有脸见人？
这其实是很厉害的绿林道手段！
孙悟空看似不甚在意的一句话，一亮就要把六位义兄、直接给架上了火堆烤。
这是在直接逼他们“称圣”！
而接下来等六位兄长称了“大圣”，聚乐一日走后，他背后里又同天庭媾和、受了招安，摇身成了天庭的“齐天大圣”。
这就相当于先把六义兄先架着烤，逼他们同称“大圣”与自己呼应举事、为自己分摊天庭方面的压力和火力。
结果他自己回过头来受了招安、自顾自换上官皮、洗脚上了岸，之前被他拖下水的义兄们，却反而就此成了反贼。
这其实就是他把几个义兄给卖了，拿六个义兄当替死鬼。
他是欺六义兄只中间来了一日，既不知道他此前在阵前时、已经向敌方将领递了软语，此后又自把自为独受招安。
把信息不对称优势，拿捏到极致！
这一手运作腾挪的操作，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黑手辣，叫人刮目相看！
也因此，兄弟自然反目，虽说大家本来结义是为“利”而结，但至少后来的交往中都尽到了做兄弟的礼节和情意。
更不曾伤害对方，要害了兄弟性命。
不像孙悟空这般所为，完全坏尽最后一点兄弟情谊，稍有一个弄不好，六个兄弟就连性命都得给他坑填进去。
也因此，后来孙悟空再度落难，也就没人去过问半句；日后取经路上再见，也都是要么装作不相识，要么当场翻脸。
这一段“兄弟结义”的缘份，由“老七”而始，也由“老七”亲手将之毁掉、终结。
缘份虽短，但有开头又有结尾，有空格有句点，也算是圆满了。
只是多少使看客叹息！
……
孙悟空话音刚落。
座中的牛魔王忽然高声叫道：“贤弟言之有理，我即称做个‘平天大圣’。”
焦平看了牛魔王一眼。
牛魔王的真实身份，对自己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他是截教最小弟子，也是封神后、唯一一位站在明面上的一位截教弟子，是截教门面上、正儿八紧的一根独苗。
昔年截教的弟子，在截教破败后，或主动、或被动的破门而出。
如今此辈或事天庭、或在西方，身跻高位、根基庞大，但立场身份已不纯粹。
就像出嫁了的女儿，遇事再无法单从娘家的利益出发，来做考虑、抉择。
但无论如何都好，至少在对待牛魔王这个“幼弟”上，他们的态度是一致的。
因此牛魔王一出师，就被两股“截教党”的力量，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谁也不能动他！谁也动不了他！
谁动谁死！
昔年商周封神一战，偌大截教虽然被杀得七零八落，但截教众大部分都没有形神两灭，只是借封神榜转修神仙道。
本是一门出身，因此截教神众在天庭中自然抱成一团，自立一山头，奉“斗姆元君”、即原截教“金灵圣母”为首领。
这“斗姆元君”，正是牛魔王师姐！
剩下那些肉身没坏，则去了西方，几乎鸠占鹊巢，配合着如来、生生把“西方教”易改成了“佛教”。
这位如来，即是原截教的首徒、“多宝道人”是也，他正是牛魔王的师兄！
斗部掌兵，是天庭第一部，统辖周天星斗；灵山是“新三教”中“释”的大本营。
这样的出身背景，就算牛魔王的神通本事不济，结拜时，又有谁敢当他大哥？
有的人，出生就在终点。
牛魔王的出身，注定了他是随心所欲混不吝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随自己心意高兴就好。
反正把天捅个洞，也有人给它兜底。
他是个真正的不怕热闹大、就怕没热闹的，如来这位做师兄能“安天”，他这位做师弟自然就能“平天”。
师兄弟平起平坐，实力纵有不足，身份背景却绝对称得上！
因此他称“平天大圣”，就是白捡一个好听的名头，反正不管再怎么闹，他都是屁事都没有、伤不到半根毫毛的。
别人称不称“大圣”，是在义气与生死之间的两难选择，对他来说只是个耍子。
……
焦平本来心中就早有成算、不愿出头扎眼、做多余改变，而是随波逐流。
此时见牛魔王有心玩乐，又多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就陪他胡闹一回，当是还些人情了，哪怕冒点险。
于是他道：“我称做‘覆海大圣’。”
鹏魔王道：“我称‘混天大圣’。”
狮驼王道：“我称‘移山大圣’。”
猕猴王道：“我称‘通风大圣’。”
禺狨王道：“我称‘驱神大圣’。”
看着这“不出意料”的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焦平忍不住扫了几位义弟一眼。
说来这几个义弟都是来路不正，自己跟着接牛魔王的话，称“覆海大圣”，是有着自己得理由、考虑。
以及想好了后果、和应对措施的。
这几个义弟给人感觉都颇深沉，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是想周全了后的决定。
而非被“羊群效应”带着跳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