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大道和香果小巷相交那一带,集中了很多夜宵摊,平静的清江水在旁边流淌,倾听着食客的喧哗,斜视着烟火的颜色。
夜宵摊主要以各种各样的小吃店为主,偶尔夹带着水果摊、服装摊。而在吃的种类中,烤生蚝、铁板烧、串串香这三样是主流。
吃当然离不开酒,有了酒,吃就充满了乐趣和意义。喝一口酒,菜更香,话题更多,情绪变丰富。酒如一个压力的开瓶器,放掉积蓄已久压力,让新的思想和感受进入肺腑。
市民来到这里吃夜宵,想念那一口肉滋的爆香,更想念那半醉半醒的暂时解脱。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和精彩,但获得它们不容易,为此背负了更多的焦虑和困惑,迷失在心的黑夜里。
魏前一有想不开的事、烦心的事就喜欢来夜宵摊喝点酒,说是借酒烧愁也好,说是醉生梦死也罢,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知道喝了酒,头脑里的装的那些烦恼、苦闷,会慢慢被酒涨起来的飘飘然挤走。
酒只给魏前飘飘然的感觉,不会给他烦恼、苦闷,更不会给他沉重的思想压力。当他无法在压力的围剿里突围时,他只能请求酒的支援。
幸好这个世界到处有酒,也幸好他喝得起夜宵摊卖的酒。如果连酒都喝不了,那么只能躲进精神病院,借手术刀来刮头脑里的毒瘤。
在这一带的夜宵摊,魏前喜欢到邓老四的夜宵摊吃,自从和魏超在桃花县城相遇后,每次深夜来邓老四这里,他都会叫上魏超。
这一次也不例外。
魏超到达时,还穿着白天做事的衣服,挂满了腻子灰和水泥浆,像是被画家彩绘过的。
魏超才不介意周围人的眼光。人总有向生活低头的时候,这不是践踏自己的尊严,还是为了生存努力的坚持。他就是在工地上做事的,以此养家,没有觉得它是羞辱。
魏前开心的接纳了魏超,热情的招呼他,喊坐,上茶,倒酒,把店家要做的事抢着做了。
然后,魏前吩咐邓老四上吃的。
魏超喝了点茶后问“叫了叶青青吗?”
“她要上班。”
魏超看了下时间,回“已经深夜一点,她十二点下班,这个时候应该没睡。快给她打电话,叫她来。”
“我今晚心情很不好,还是不叫她来的好。”
魏超仔细瞧了瞧魏前,心疼的说“你果然脸色好难看,阴郁极了。”
邓老四把香干肉丝端上桌,叮嘱魏前吃好。
魏前举起酒杯,敬了魏超一杯酒。
“我今天一个晚上都不好受,内心犹如刀绞。”
“怎么啦?”
“不急,我会告诉你的。咱俩先吃菜喝酒。”
魏超见魏前还没缓过来,也不催促,静静的陪着他喝了一会。
魏前喝了三瓶酒后,头脑有点晕乎,差不多关上了理性的闸门,这个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情感之堤顿时缺口崩溃。
“我爸今晚气倒了,是我这个窝囊废儿子给他找的气受。”
“我太没用,太不孝。”
魏前在魏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没有任何顾及,也没有任何隐瞒,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着老师吐露。
“到底怎么了?”
魏超没有给魏前添酒,怕他一醉方休。
“我爸没借到钱,却把下辈子的气都受了。”
魏超听了后,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说到底,叔气倒的事跟自己脱不开干系。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等魏前发泄完了,再好好的陪他喝几杯,说上几句暖心的话。
“我爸把所有的亲戚都借遍了,还跟上次一样,没借来一分钱,他们是看不起我家,认为把钱借给我家,我家是还不起他们的,这种打水漂的事,他们不干。”
“他们不借钱就算了,可恨的是当着我爸的面羞辱我。说我是一个窝囊废,广东混不下去,现在连个地方都没有,说我赚到钱,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今晚我爸在大伯家借钱时,老大是这样说的,叫你那窝囊废儿子回来给我当驴骑一个月,我就借给他。老二是这样说的,叫你那窝囊废儿子回来给我爹磕一万个响头,我就答应借。老三说的更气人,他要我家把祖屋祖地拱手让给他家。”
“三个侄子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爸留,还往我爸头上扣了这么多的侮辱,我爸被气得当场晕过去了,幸好我妈觉得不对劲赶了过去,送医救了我爸。”
魏前说完,止不住的眼泪掉进了酒杯,诉说着痛苦的重量。
魏超看到了魏前此时的痛苦很重,他想帮魏前缓解痛苦,帮魏前洗刷耻辱,可他突然领悟,缓解痛苦洗刷耻辱不能靠他,只能靠魏前自己。
“人生的崩溃就是从借钱开始的。不只你这样,其他借钱的人也是这样。”
“亲情崩溃,让你看透了人心,知道人情冷暖,这也是一种成长,让你明白真正的靠山是自己。”
“三个堂兄给你家的耻辱,讲的是一堂血淋淋的现实课,永远不要指望人心,能指望的是你通过努力比谁都强。当你变得比三个堂兄强的时候,他们会夹起尾巴来巴结你。”
魏超把想到的话都说了,意犹未尽。
魏前静静的听完,把酒倒满,大口大口的喝着。
魏超这次没有阻拦,默默的陪着他喝。
最先趴在桌子上的是魏前,把几个空酒瓶踢得哗啦哗啦的响,而这样也没吵醒他。
醉倒了的魏前,此刻他的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绵绵的睡意。
而魏超的心里,如同打翻的调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魏超给叶青青打了个电话,跟她说魏前喝醉了。然后,他从车里拿来外套,披在魏前身上,耐心的等着叶青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