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有多少人能够走出这一步。贺枕书又道:“那混账配不上你,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就算遇不到也没关系,阿青这么厉害,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嗯。”阿青点了点头。他稍顿一下,又道:“如果里正大人真能替我做主,或是……他再也不回来,也不用麻烦你照顾安安了。”“说什么呢?”贺枕书收起用完的纸笔,诧异地看向阿青,“安安可是我徒弟,我还要亲眼看着他考上科举,出人头地。拜师茶都喝了,你不会现在要反悔了吧?”阿青愣了下。他转头看向卧房方向,哭累的小崽子早已睡熟,唯有睫羽还带着明显湿意。阿青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过孩子,安安穿上了柔软的新衣服,长胖了些,气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他的两位师父都对他很好。“嗯,不会反悔。”.来阿青家帮忙的男人已经陆续离开,贺枕书走出房门时,院子里只剩下裴长临一个。阿青家没有男人,他自然不方便进屋,只能在院中等待。但他也没闲着,撸起衣袖弯腰修补着被踢坏的栅栏。阿青家院外的栅栏被踢坏了好几处,裴长临挑了几处破损不严重的,用麻绳藤蔓重新固定,已经看不出被损坏过的痕迹。听见开门声,裴长临直起身来:“好了?”贺枕书:“嗯,好了。”裴长临点点头,去院子边舀水净手,道:“这几个地方要重新加固,我回去挑几块木头,下午再过来一趟。”小病秧子最近修房子上瘾,最见不得这些。不过下河村就裴家一家木匠,邻里间有房屋要修补,本就是裴家的活。阿青点了点头,朝他道了谢。片刻后,两人离开阿青家。应付完那群不速之客,村中家家户户皆归家吃饭。饭菜香气弥漫在村中,远处炊烟缭绕,袅袅腾上半空,又消融于静谧的远山和天幕之上。是与城中截然不同的烟火气。常庆早早跟着姐夫回了家,只剩裴长临和贺枕书两人并肩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贺枕书偷偷朝身边人看去。阿青的遭遇,在这个时代其实不算罕见。事实上,贺枕书在出嫁前,也曾担心过自己未来的夫家会不会是个凶恶之徒。所以他才会那么抗拒,满身尖刺,甚至在最初几世闹出了些不好的乱子。但事实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的夫君,是个极温柔的人。贺枕书过去总觉得自己运气很差,他想与诗书为伴,却偏偏是个不能踏入书院的双儿。想要家庭美满,却偏偏遭遇祸事,一家人分崩离析。想要自由,却偏偏被困在这个僻壤山村。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是因为怜悯他运势太差,上天才让他遇到了这个人吗?就好像书中那些经历了漫长旅途、踏过无数荆棘的旅者,终于寻获了他的珍宝。贺枕书看得有些出神,裴长临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贺枕书轻咳一声,若无其事:“沉不沉啊,要不我来拎吧。”裴长临手里拎着一筐鸡蛋,是临别前阿青偏要塞给他们的,作为写状书和修补房屋的报酬。裴长临没动,语气有点无奈:“在你心里,夫君到底是有多没用,一筐鸡蛋都提不了?”贺枕书笑起来,踢开脚边一颗石子:“你可不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么?以前连路都走不动,还要我背呢。”裴长临:“……”裴长临道:“我最近体力好了很多。”不知是不是近来总和一群身强体壮的工匠待在一块,裴长临对自己的体格和力气产生了微妙的不满,总是有意无意在贺枕书面前强调自己体力上的进步。但他身体情况摆在那里,就算想改变,短期内也很难做到。贺枕书只能哄着:“好好好,知道你厉害。”裴长临低哼一声,并不满足:“就这样?”贺枕书:“那你还要如何?”小病秧子近来把恃宠而骄这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以前分明只要哄两句就开心得不行,现在却……阿青家离裴家本就不远,二人拐过一条前后无人的小巷,便到了裴家门外的那片空地。从现在的角度已经能看见裴家的大门,以及停在裴家门前那辆的华贵马车。裴长临停下脚步。“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他偏过头来。贺枕书一愣,别开视线:“什么话?我没什么要说呀……”“可你明明今天一直在看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裴长临语调放得极轻,略低的嗓音带了点少年特有的哑意,听得贺枕书耳根发麻。是故意的。贺枕书确信。心事被人戳穿,贺枕书脸颊火烧似的烫起来,虚张声势:“我自家的夫君,我不能看吗?而且你明明”明明他平日也时常盯着贺枕书看,从没见他有半分难为情,换过来怎么不行?但贺枕书没能把话说完。裴长临上前半步,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得几近于无。裴长临近来气色好了不少,唇色红润起来,眼中也带上了过往从未见过的神采。贺枕书骤然对上那张英俊的脸庞,到嘴边的话忘了个干净,微微愣神。模样呆呆的。裴长临恶作剧得逞般轻笑一声。“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四下无人,一墙之隔的背后,有邻里细碎的闲聊,有鸡犬家畜的鸣叫。他将贺枕书圈在怀中亲吻。“我也爱你。”第048章 第 48 章庄上休沐只有两日, 加上还要陪阿青去官府,裴长临和贺枕书没在村中待太久,翌日在家中吃过早午饭, 便带着阿青父子前往青山镇。阿青不想让安安知晓父辈这些事,贺枕书便让裴长临先行带安安回庄,自己陪阿青去了官府。青山镇的官衙就在镇口,往来行人虽多,却无人敢在此处逗留,显得颇为冷清。乡镇的官衙不如府县规模大,报官不需击鼓, 只要去官衙边上的小屋里,将状子递给当值的官差即可。近来天气愈发炎热,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当值的只有一名官差,正靠在小屋内侧的桌旁打瞌睡。贺枕书和阿青走进去, 唤了好几声才将人唤醒。“啊……报官是吧, 状子写好了吗, 没写回去找人写好再来。”官差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还想继续睡。贺枕书耐着性子, 从怀中取出诉状:“已经写好了, 请大人过目。”官差显然有些不耐烦,但也只得把诉状接过去。他飞快扫了几眼,诧异地抬起头来, 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想与丈夫义绝, 倒是少见。”官差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问, “原告是谁?”“是我。”阿青低声回答。官差点点头,屋内沉默了一会儿, 官差又问:“你们要说的就这些?”阿青是头一次来报官,有些不明所以,贺枕书倒是反应过来。地方官衙吃的都是朝廷俸禄,百姓来报官,是不需要花费钱财的。可许多衙门都有自己的规矩,简而言之就是,求他们办事,得给点好处。贺枕书身上揣了点零钱,但……凭什么?帮百姓解决不平之事,本来就是衙门该做的。“成吧。”见两人都没有表示,官差收回目光。随后,他当着两人的面,将诉状塞进了桌边一堆文书状子的最底部:“给你们记下了,回去等消息就是。”贺枕书眉头蹙起:“大人,那伙打手已经去我们村好几回了,若不尽快……”“怎么,觉得在官爷敷衍你们?”官差打断他。他敲了敲那桌面上已经堆积成山的诉状,语调冷下来:“看见没,衙门事务繁忙。这么多人等着里正大人做主,总不能因你家这点小事,耽搁了别人家的事吧?”“什么叫这点小事?”贺枕书气急。昨天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阿青恐怕就要被人强行带走,不知卖到何处了。这般性命攸关的事,在这官差眼里,不过是一件小事?又或者说,只因他们没有给好处,所以不管什么案子,都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果然全天下的衙门都一个德行。贺枕书还想说什么,却被阿青从身后轻轻拉住。后者朝他摇摇头,低声道:“阿书,要不算了吧,我们不能和官家人过不去啊……”“可是”官差摆了摆手,开始赶人:“行了,看在你是个小双儿,官爷不与你计较。赶紧滚,再纠缠不休,当心官爷判你个扰乱衙门之罪!”“何事吵嚷?”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那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穿了身靛蓝布衫,约莫二三十岁的模样,谈吐举止一派温雅的文人气。他缓步走进屋,官差连忙起身:“孟先生,您怎么来了。”“里正大人吩咐我来寻两本文书。”男人这么说着,视线落到屋内的贺枕书和阿青身上。两人的双儿痣都生得显眼,骨架身形也明显是双儿模样。男人没敢多看,转头又问那官差:“发生了什么事,我方才好像听见……”“没什么,没什么!”官差赶忙打断,赔笑道,“只是一点误会,已经没事了。”男人却不理会。他走到两人面前,朝他们躬身作了一揖:“在下孟怀瑾,眼下在衙门做事。二位若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妨与在下说一说。”此人无论态度还是举止,都比那官差好上不知多少倍。贺枕书与阿青对视一眼,如实道:“是我同乡,他丈夫行为不端,如今还欠债逃离,不知所踪。我们方才已经把状书递给这位大人了,详情都在里面。”孟怀瑾了然,对官差道:“拿给我看看。”官差只得从一堆文书和诉状中,找出了贺枕书带来那一份。孟怀瑾接过来,刚看了几行,眼底便浮现起诧异之色:“这状书……”贺枕书问:“状书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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