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客厅空空荡荡,一直持续不停着黎菲温情脉脉的声音。
一阵寒风从阳台吹来。
陆辞思绪从回忆中被拉回。
黎菲起身,前去关阳台房门。
“听说今晚降温,要入冬了。”
她说着,又回到沙发旁,从纸袋中拿出一件黑色毛衣,到陆辞身前比划。
柔声笑道:“你现在都这么高了,妈妈给你织的尺码,也不知合身不,穿上试试?”
陆辞抬眼。
看妈妈的双眼还如他记忆中那般,美丽又深沉。
虽成熟了许多,却没有丝毫沧桑,甚至比她临走前更美。
当年,负债的无望日子,折磨地她终日都带着愁容。
但现在这些都没了。
她还像他儿时那样,优雅、从容。
是被岁月格外优待的模样。
曾经年少时,他多希望妈妈能这样。
只是如今,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
陆辞没有接过毛衣。
“回去吧。”他说。
……黎菲顿住,把毛衣放下,凄然说道:“你就这么恨妈妈?”
陆辞神色依旧淡然。
“别这么矫情,没什么恨不恨的。”
他起身,兀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给黎菲也倒了杯温水端来,扫了眼她带来的诸多礼物。
“都拿回去。”他说。
赶客之意很明显。
陆辞准备上楼回房。
目光经过之处,看到餐桌旁,一个刚才被黎菲把玩过、弄歪的小熊公仔。
陆辞前去给它扶正了。
黎菲坐在沙发上,心潮不停起伏。
“赶妈妈走,好让乔如茵来,过二人世界?”声音依然温和,只是已不再冷静。
陆辞没理她。
转身就要上楼。
却被黎菲突然快步走去,拉住了他。
“为什么?!”
她今天准备了很久,准备了所有她能想到的,陆辞喜欢的东西。
她想用温情唤回他的心。
可感受着他一直冷漠无情的态度,她实在无法忍住。
“你能对一个陌生女孩那么好,多少年如一日的守着她、保护她,却不能分给妈妈一分一毫?!”
她拽住陆辞的胳膊,尽力忍着,可怎么也忍不住哭腔。
“这么多年,妈妈真的好想你,别这么对我……”
陆辞脸色却骤然冷掉。
“您、调查我?”
他对乔如茵做的事,一向很隐蔽。
黎菲愣了下,目光闪躲。
自从准备回国,她派了很多人,打听了从她当年出国后,陆辞所有的动向。
她知道,陆辞不喜欢。
黎菲声音软了下来,“妈妈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见陆辞愈发冰冷的神色。
黎菲叹了口气。
想起她打听到的,陆辞是怎么独自被债主苦苦威逼,又怎么不要命地挣钱还债,还有暗地里,那么卑微地,追求乔如茵。
他从小是多么骄傲的人。
黎菲禁不住滚下泪来。
“这些年,苦了你了,妈妈回来,就是想补偿你……只求你能多分出一点心思,念及妈妈,让我能……”
看到她哭,陆辞眉心跳起,别开了脸。
当年,黎菲被带走,陆辞一直以为,她是被谢蕴骗了,又被强行带走的。
不管多少流言蜚语说她,陆辞从来没动摇过。
他联系不上黎菲,便联系他曾经在国外读书时,所有的朋友,打听情况。
终于从一个朋友那里打听到,说黎菲在国外被谢蕴养在一处豪宅里,过的很好,只是不被允许和陆家联系。
陆辞一点都不认为,她会过的很好。
他当时不敢想象,妈妈会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要联系他、要逃回来找他,会如何思念他,会是怎样的成天以泪洗面。
陆辞打工挣了些钱后,千方百计地要去一趟国外,但债主们紧紧盯着他,深怕他跑了,他没去成。
只得一直通过朋友,时常问黎菲近况。
一开始,朋友什么都说,拜托父母,很热心地帮陆辞打听。
后来却渐渐吞吞吐吐、回避了,只说让陆辞别担心,她没事,但具体情况,再也不愿多说。
说怕陆辞知道了伤心。
陆辞当时不明白,自己还能有什么可伤心的。
他只想救回她。
直到他拍电影成名,终于找到了出国机会。
是他参加国外电影节,结束后,没立刻回国。
他雇了十几位身手绝佳的保镖,准备好路线、接应的车,还有帮黎菲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那是个温暖的春天午后。
国外的天,湛蓝湛蓝。
陆辞带着保镖们,到谢蕴给黎菲安置的豪宅外,埋伏了很久。
终于看到,一辆银白色跑车驶来。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
那一刻,陆辞终于见到了她。
和他多年没见面,连给他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的她。
却是怀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笑靥如花的模样。
那孩子,像极了黎菲。
下车后,黎菲把那孩子给谢蕴抱着,她手挽着谢蕴,边走,边笑着依偎他。
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的画面,陆辞躲在树丛后,一直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理智,才没冲出去把谢蕴弄死。
……思绪回潮,陆辞眼睫轻颤。
耳边,尽是黎菲的哭声,拉着他,不停说着:“妈妈好想你……”
陆辞沉沉吐了口气。
“您不缺孩子。”
他说:“别在这演苦情戏了。”
陆辞冷笑道:“听说,谢老爷子快不行了,谢家几人,要按子孙数量分配遗产。怎么,谢蕴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当年,从陆辞出生,就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他是谢蕴的孩子。
这当然不是真的,黎菲年轻时没和谢蕴在一起。
陆远山也早就给陆辞做过亲子鉴定。
只是,陆辞长的像黎菲,并不像陆远山。
这流言从来没停过。
想必,以谢蕴的手段,是想伪造亲子鉴定,准备利用陆辞,糊弄下病榻上神志不清的谢老爷子,好多揽些遗产。
黎菲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哭道:“妈妈是真的很想你,给我个机会……”
看着黎菲持续哭着哀求,陆辞眉心不停地跳。
“给个机会?可以。”
他神色凛冽,“离开他,我养您,连带……那个孩子。”
黎菲一怔。
感受着陆辞说起谢蕴时,眼眸中的滔天恨意。
“别这样,他对我,是真心的……你谢叔叔他……”
“够了!”陆辞再也不想听。
他嗓音已经颤抖。
“我再说最后一遍,要么和他离婚,要么走。”
……
傍晚,乔如茵到剧团,探望恩师,又和剧团同事们一起吃了顿饭,闲聊了些最近工作。
晚上,她回到公寓。
难得的独处休息时光,她卸妆、洗澡、吹干头发,换上舒服的睡衣,倚坐床头。
拿出平板,想找个电影看。
只是不知为何,她一一翻着视频网站,却怎么也挑不出来想看的。
过了会儿,乔如茵索性准备睡了。
她把平板放到床头桌上,目光落及之处,见到那条“璨曜之星”项链。
想起她小时候爱做公主梦,远远见过这条项链后,一见倾心,时常向小伙伴念叨,说长大后结婚时,要戴上它。
……乔如茵静静看着这条项链。
脑海里全是生日那晚,陆辞在她身边的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出了门。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游逛,却不知怎么回事,到了陆辞家小区外。
小区封闭式管理,乔如茵没法直接进去。
又不好意思去保安处登记。
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乔如茵】:现在,还可以去么?
片刻后,收到回复。
【陆辞】:?
乔如茵觉得自己实在不够冷静。
但还是发送了。
【乔如茵】:去看电影。
很快,她收到回复。
【陆辞】:可以。
【陆辞】:你在哪里?
看意思,他要来接她。
【乔如茵】:你家小区外。
……
夜,九点半。
陆辞戴着口罩、墨镜,走到了小区外,上了乔如茵的车,到驾驶座。
乔如茵已经挪到副驾驶,低声问他:“黎阿姨还在么?”
“走了。”陆辞回道,神色淡淡的。
“哦。”乔如茵点了点头,戴上口罩,又拉下毛线帽,捂住了脸,又裹紧了自己特意穿的一身黑色斗篷。
便没再说什么。
车子一路向前,驶进别墅院子里。
陆辞下车,前去开门。
身后,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乔如茵,也下车,跟着他,快步进了屋里。
进屋后,见厚厚窗帘都关着,松了口气。
乔如茵把斗篷、棉服脱下,包也放下来,挂在门厅。
换上陆辞给她的拖鞋。
看着身旁平静地换拖鞋、脱外套的陆辞,她有些局促地站着。
乔如茵看得出,他眉眼间一直神色淡漠,身上也沾染了烟草味,似是抽了烟。
不像是有兴致看电影的模样。
她垂眼,低声说:“这么晚,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我……”
话未说完,却忽然被陆辞过来抱住了。
乔如茵整个身体骤然僵住。
院外,初冬将至,寒气来袭,狂风卷着落叶呼啸不停。
房间里,乔如茵感受着身上传来男人滚烫的温度,心都颤了起来,她怔怔抬眼,看到了,他压抑着无限汹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