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翠芳楼。
一个小厮来到后院。
笃笃。
小厮一敲门,里面有人说:“进来。”
小厮进房关上房门,碎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竹管,双方递给榻上的中年人,躬身道:“李公公,南京急报。”
李凤翔一边接过竹管,一边问道:“大盐商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们今早刚回扬州,即刻召集扬州所有盐商,要求在南直隶提盐价,至少涨一倍以上。”
怒骂一声奸商,李凤翔再问:“只在南直隶提盐价,不断盐路吗?”
“是的,李公公,盐照运,但要居囤积奇,引百姓恐慌,推动盐价上涨。”
每斤盐现价四五十文不等,涨一倍则到百文左右,百姓真要吃不起盐。
不过幸好,盐价上涨,到影响百姓吃盐困难,还有一段时间可供运作。
李凤翔心中稍稍一松,打开竹管取出情报,看完就放到一边,问:“目前,答应合作的中小盐商有多少?”
“十一家小盐商愿意并入皇家盐业,六家中等盐商只愿意合作,并且要求将几大盐商的盐引全给他们。”
李凤翔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咬着嘴唇,深思半晌,方开口道:“要是盐价上涨,无法令朝廷妥协,大盐商们定会断盐路。我们没时间跟他们扯,你告诉那几家小盐商,联合组织人选,保证南直隶盐路畅通。”
顿了顿,他补充道:“告诉他们,在收网之前,不要公然与大盐商对抗,先按他们说得做。”
小厮点点头,随后问道:“李公公,六家中等盐商那,该如何回复?”
“先稳住他们,到时再算账。”对这种要挟朝廷的商人,李凤翔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小厮略一迟疑道:“那小的就告诉他们,他们的要求已上报朝廷,等待批复。”
“你看着办好了。”
“是,李公公,小的告退。”
小厮一关上门,李凤翔心情却突然一沉,大盐商对陛下举措反应过度,令他非常被动。
可时间不等人呐。
思考很久,他自言自语道:“不能坐等他们闹事,得给点教训。”
随后,写好情报,命人送至锦衣卫,传往京城。
他打扮一番,带两个小厮模样的下属,塞了点钱给城门官,从扬州北门出城,绕了一大圈,午后到达毕自肃抚标大营。
“李公公,情况可好?”一在中军大帐坐下,毕自严就问。
将情报向三人通报后,李凤翔笑道:“既然扬州大盐商要扰乱盐业市场,那咱家就索性给他们加把火。”
“加把火?”茅元仪却眼睛一亮。
“茅大人知我。”
两人相视大笑,他们都深受朱慈炫影响,做事不拘一格,只要对朝廷有利就敢做。
朱燮元和毕自肃疑惑,李凤翔解释道:“三位大人,咱家是这么想的,与其坐等,不如派人劫盐,一则打击扬州盐商嚣张气焰,二则也为之后平抑盐价囤积食盐。”
“李公公是想借兵?”茅元仪问。
李凤翔点点头道:“无论私盐贩子,还是大中盐商,护送盐货的盐丁皆是亡命之徒,没有军队支持,咱家是劫不了的。”
这个时代,做盐生意的,又有几人是善茬?
朱燮元三人皆深以为然。
茅元仪当仁不让:“李公公,大营有毕大人抚标守卫,我的一百卫队可归你用。”
他要训练临时招募的兵丁,腾不出手,不然非常乐意亲自指挥劫盐。
“谢茅大人。”
李凤翔大喜,与三人细细商议一番,便带着家丁打扮的卫队,离开大营。
闹事归闹事,但生意不能停,秋冬之际正是运盐囤货的时节。
一座大营建在扬州水门不远,水路运盐断绝,但陆路往河南的盐路则畅通无阻。
河南食盐市场,本为福王垄断。福王被抓,连家都抄了,这个大市场正好被扬州大小盐商们瓜分。
可第二天一早,整个扬州盐商们都震动了。
仅仅昨晚,在离扬州不远,六家盐商共两千三百石盐被劫,所有押送盐丁皆被杀。
不仅如此,毕自肃还派三千卫队,带着一万临时招募的兵丁,屯兵南城门前,摆出一副攻城的架势。
于是,整个扬州城震动。
无论扬州府衙,还是两准都转运使司,以及各大盐商府中,都乱作一团。
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自己牢牢吃定朝廷,一切尽在掌握中,哪知毕自肃会不按常理出牌。
一骑骑快马从北门而出,将消息送往各地。
然而,攻城并没有发生。
一个上午的压迫之后,大军退回大营。
这个举动,令扬州城内官绅、巨商们百思不解。
“毕自肃到底要干什么?”
一家酒楼内,巡盐御史愤怒地大吼,这次盐商闹事皆出自他手,却被毕自肃玩弄了一手,不觉大失颜面。
“御史大人,他是向我们示威啊。”一个盐商哭丧着脸说,他只是依附大盐商,心底并不是真想闹事。
“本官不知道吗?”
巡盐御史怒瞪一眼,随后扫一圈堂上众人,冷声道:“事到如今,大家谁也别想退缩。”
“我等与大人共进退。”
一名大盐商出言声援,其他盐商跟着附和
“诸位,既然毕自肃不让运盐,尔等就停止运盐,让河南先断盐,看乾圣怎么办?”
想运也没法运,大小盐商有口无心地应允。
消息连夜传至南京,除了扬州盐商,昨晚一干人都又聚集到忻城伯府。
气氛却是一片惨淡。
南京这帮人也没料到,毕自肃竟敢不顾盐路断绝,动真格了。
“诸位,可有良策?”
忻城伯赵之龙发问,没有一人回答。
魏国公徐弘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赵之龙见了,心里对这个老家伙甚是恼火,但又不得不虚心问道:“国公爷,您看我等该如何办才好?”
“忻城伯,本公问你,集结南京所有兵力,可打得过毕自肃的三千卫队?”徐弘基不答反问。
赵之龙老老实实回答:“打不过。不过……”
他刚要分辨,却被徐弘基挥手打断:“没有不过,从来就没有不过。你们只看到断盐路,天下会震动,朝廷会向盐商妥协。可从来都没想过,真正决定命运的,却不是所谓的盐路,而是天下无敌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