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九,潜龙勿用

初冬,汴京的早晨犹如身披轻纱的少女,美丽而冻人。远山、近屋都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烟雾,地面上冻结了一夜的冰霜在朝阳的映射下,就像洒着一层银光。

迎着微微的冷风,赵剑站在院中,背负双手向着家乡的方向已伫望良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默默地想念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这样的生离让他心如刀绞。

感觉到手掌被一只冰凉的纤手轻轻握住,他转头看了一眼俏立身旁的女人,将心情收拾好,向她哂然一笑。

“进屋吃早饭吧,一会儿宫里的人该来了?”女人轻声询问道。

“好。”

赵剑点点头,牵着女人的手回到屋子里。侍女已经把早饭准备好,垂立一旁。两人吃完饭,赵剑叫众人在家等着,自己先去接韦贤妃,然后再一起出发。

来到龙德宫,韦贤妃早已准备妥当在等着他了。

这些年韦氏一直求道念佛,就是为了让众神能护佑这个唯一的儿子平安。如今眼看着他将以身试险,且未来吉凶难测,怎么不让她寝食难安、牵肠挂肚?但是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她开始后悔自己将他生在了皇宫里,甚至怨恨起那个她曾千方百计讨好的男人来。

昨晚一夜无眠,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洗完毕,焦燥不安地等着儿子过来。

一见面她就紧紧拉着赵剑的手,仔细打量着儿子,未语泪千行。赵剑赶紧好一番安抚,韦氏才稍稍平静下来。赵剑见她并没有收拾衣物,就让她多带一些衣物出行。

韦氏奇怪地打量着儿子,心想自己也就送到城外,为什么还要带着行李一起?赵剑赶紧说,自己去了金兵大营,不知归期何日,所以想拿一些母亲的衣物,想念的时候可以作一个念想。

韦氏赶紧装了两个包裹,与赵剑一起向王爷府而去。

接上一众女眷、侍女,车队缓缓起程。赵剑翻身上马,手提缰绳,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远方的天边,心里说道:“大宋,我来了!”

汇合朝中另一个大臣、刑部尚书王云一起,带着随行护卫,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向着金军大营而去。

刑部尚书王云其实也是一力主战的,奈何皇上被吓破了胆,一心只想割地赔款议和。这次金人要他带着议和的条件回来汴京,他也只能回朝觐见皇上,转述金人议和的条件,指名要康王亲自去金军大营商量议和的具体事宜。但是金军的真实意图,谁都看得出来,就是要把康王做为人质扣押。而钦宗皇上,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兄弟的死活,只要议和能谈成,一概应允。

所以王云见赵剑带着一家老小同行,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康王殿下不知此去凶多吉少?那为何还带着这么多人一同前往呢?难道此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或变故?不过他没敢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静观其变吧。

出得城后,赵剑策马来到韦氏车前。

下马进得车内,才小声地对韦氏说道:“母亲大人,昨日孩儿已奏明皇上,请母亲大人同孩儿一同前往金军大营,皇上已经准奏,所以您就跟着孩儿一起出行,不用再回宫里。您不会责怪孩儿对您隐瞒实情吧?”

“啊?”韦氏骤然听闻之下,大惊失色。倒不是害怕前路危险,而是讶然儿子的反常操作。更令她吃惊的是,皇上竟然会同意她出宫同去。

不过转念一想就释然了。现今的皇上匆忙登基,又逢金兵兵凶势危,皇宫里早已是人心惶惶、鸡飞狗跳了,谁还顾得上她的死活?但想想又不免有些凄然。

于是说道:“娘愿意,当然愿意。如果不是担心皇上不允,早些时候我就去恳请皇上恩准,让为娘跟你同去了。现在好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为娘也放心不下,还整天担惊受怕,天天在家求菩萨保佑。现在能陪着你一起,死活咱娘俩儿都在一起了。傻孩子,娘怎么会怪你?”

“母亲,孩儿不孝,让您担心受累了。”

“儿啊,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的娘亲,这天下又有哪个当娘的不担心着自己的孩子?只要咱娘俩能在一起,娘就满足了,去哪里娘都高兴,都愿意。”

“请母亲放心,这次之后,孩儿不会再让娘受苦了。只是此去遥远,一路颠簸,要让母亲受累了。”说完,赵剑转头又看着邢秉懿片刻,温言说道:“辛苦你了。请照顾好母亲,也照顾好自己。我去前面看看。”赵剑拍拍女人的手,转身上马而去。

女人茫然地点点头,觉得男人现在说话有些怪怪的。自己照顾婆婆不是理所当然吗?怎么还要说辛苦了?

赵剑又来到两个侧妃的车前。几个小家伙正高兴地到处张望,嘴里依依呀呀的说着,显得很是兴奋。见没什么问题,才放心地到队伍前面去了。

队伍继续向着磁州缓缓进发。又行得半日,此时王云提马上来,悄声问道:“王爷殿下,此次去到金军大营,我觉着情形有些不妙啊。听闻金军都要过黄河了,东西两路大军都直奔汴京而去,不像要和我大宋议和的样子啊。此次我们前往议和,敢问王爷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能全了这次我等所负的皇命啊?”

赵剑侧头看了王云一眼,摇摇头,大义凛然地说道:“王大人,我哪有什么策略。此去金营,金军根本就没有做议和的打算,我等此次多半是吉凶难测、祸福难料了。但如果真能让金军就此罢兵,同意言和,你我就算做了人质,也算是没负了圣上的浩荡皇恩。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云苦笑了一下,“唉,这次完颜老儿亲率大军,直逼京城,形势比上次更加凶险。这次他们怕是更要狮子大开口了啊,我们此次更是凶多吉少。我估摸着完颜晟点名要你亲自前往,可不像上次那般会轻意再放你回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开始就放手一战来个痛快。只是殿下,你怎么将家眷都带着一同前往啊,太冒险了。难道王爷您就一点儿不担心她们的安全吗?”

赵剑叹息道:“担心啊,怎么会不担心?尚书大人,但是皇恩浩荡啊。我唯有如此破釜沉舟,让金国看到我大宋朝的诚意和决心,也许就能多一分同意和谈的希望。为了朝庭的安危,更为了京城免遭劫难,我只能全力以赴、以报皇恩了。但愿金国人也能领受我朝的这一番诚意吧。”

“唉,王爷殿下的一片赤诚,真是令在下好生敬佩啊。”

“岂敢,岂敢。”

队伍一路向北,这一日,终于抵达了磁州城外。远远地就看见围着一大群人。军士前去查看,回来禀报说是磁州城的难民,不知怎么知道了陛下正派人前往金军大营议和,就等在这里了。

王云听报,就策马上前,大声叫人群散开,自己是皇帝的钦命大臣,正要去跟金军谈判。人群顿时更加骚动起来,赵剑看形势不利,马上命令随行护卫去把尚书大人护住,并赶快去通知磁州守臣宗泽立即前来。

赵剑此时才想起,历史上王云就是在磁州城外被愤怒的民众当场打死的,可见民众对钦宗的一味议和而不抗金有多么的失望。通过这一路接触,赵剑觉得王云在这个时代还算一个好官,而且他也是主战派,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命丧此地。

看着难民越来越群情激愤,赵剑更担心起来,本来他想上前去把王云带出来,但是一众女眷在车里,他更担心。

正在为难之际,还好听见有两队士兵过来,宗泽总算及时赶到,将现场情况维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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