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怕小龚嫂记不住,张晓冬特地把要她带的话写在了一张纸上让她带着。
待到张晓冬和颜若华要走的时候,龚霞一定要把那两袋面粉给他扛回三轮车里,还说着他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有些懵了,没想到张晓冬结婚第二天会前来看望他们这没依没靠的一家人,只下意识地怕他累着,想也没想当时便接过来往里扛了,现在回过味来,怎么也不能收下这东西。
张晓冬则以自己是发起这次开荒的创始人,他们这番加盟进来,自己要送他们加盟礼为由,强行把面留下。小龚嫂听也听不明白晓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孩子讲话现在一套一套的,全是学问,最后自己实在说不过,便把面留下了。
而在二人准备出发的时候,小龚嫂又回屋拿出了一个银质钗子,说是当年张晓冬的妈妈放在她这的,让她以后交给她的儿媳妇儿,而现在龚霞看着颜若华怎么看怎么顺眼,又腻乎了好一会儿才放二人离去。
至此,冬华有限公司完成了第一次招贤纳士。
骑着三轮车绕着村子边缘回家的路上,张晓冬回头看着小丫头坐在那小心端详着那钗子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便出口打趣起来。
“怎么,城里来的小姑娘,小演说家,觉得我娘留下来的这东西太普通啦?”
“才没有!”颜若华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钗子握在手里,“我就是在想,既然咱们两个之后也不在一块,那我是不是不该拿着这个东西。否则阿姨泉下有知,自己的钗子没有落到自己儿媳妇儿手里,会觉得难过的。”
张晓冬一听,心里腹黑地乐了。
你这小妮子想得还真是天真,你真以为我要把你送出山,你就不是我娘的儿媳妇儿了?
我只是要把真正属于你的人生还给你,让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我可没有说,属于你的人生中,就没有我了啊?
“没事,你先帮我收着吧,等以后你走了,你再还给我姨,反正也是我娘让她帮着保管的。”张晓冬说道。
“哦……”颜若华说道。
“姨……嫂子……”颜若华在嘴里琢磨着这两个称呼,想起刚刚那个苦命却坚强能干的女人,没有地种,每天在山里上上下下地穿行,家里有两个男人需要照顾,自己一个女人撑起了这个家。纵使是被后妈欺负了好几年,受了不少委屈的她,也一瞬间觉得和小龚嫂相比,自己那些事都算不得什么了。
“张晓冬。”
“张晓冬?”
“张晓冬!”连着叫了三声,看张晓冬还不理她,小妮子吹起了胡子。
“你怎么不理我?”
“咳咳,刚刚还叫我晓冬呢,现在就成张晓冬了啊。哎行行行,别掐我啊,我不开玩笑了。说吧,叫我干啥。”
“小龚嫂既是你的嫂子,又是你的亲姨吗?你们刚刚说的,当初你娘听了她的话才会去世……还有被村长王山欺负,都是咋回事啊,反正现在你骑车怪无聊的,你跟我说说呗?”
张晓冬就知道颜若华会来问他这个,不过就算她不问,他也想找机会跟她说了,知道了这些事,她才能对自己这些亲戚是怎么一回事儿,以及村子的现状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这样将来也不会被人轻易骗。
“行,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张晓冬理了理思绪,开始娓娓道来:
之前提到过,张晓冬的父亲叫张春雨。而他的母亲则叫龚兰。
龚家在隔壁村,距离平谷村脚程不短,当时二人结婚的时候,她的亲妹妹龚霞也随着姐姐的出嫁来到了平谷村参加婚礼。
也就是在这场婚礼上,年仅十六岁的龚霞就一眼看上了张家老大张春祥家的孩子,张庆。
张春祥比弟弟妹妹们大上不少,尽管生的第一个孩子早夭死了,但后来再生的张庆也跟弟弟妹妹们的岁数差不多。见到龚霞的那一天,张庆已经二十岁了,到娶媳妇的年纪了。
当时,张春祥看龚霞很是满意,毕竟自己儿子年纪大了,有个小姑娘来倒追,那还不是好事。便着急张罗着给俩人说亲事。但这事传到了龚家人的耳中,却不乐意了。
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你家的弟弟,现在让二女儿再嫁给你儿子,这不是埋汰人吗?
但是这毕竟是龚霞自己的事,她看家里不同意,便不顾反对,直接和张庆住到一块去了。倒贴的女儿留不住,没多久,龚家人便也低头了,给俩人完了婚。
彼时,龚霞和张庆俩人都上过初中,多少算是有点文化,他们对这村里的生活早就厌烦了,便想着出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正巧,当时的张晓冬已经三四岁了,憨傻的毛病已经显现了出来,张春雨龚兰夫妇就开始发愁有没有办法给儿子治病,儿子以后能不能娶到媳妇儿。手头的这几亩庄稼赚不了几个钱,知道自己的妹妹上过学,龚兰便来找龚霞问出路。
听到姐姐有赚钱的想法,龚霞便和张庆一块,给姐姐龚兰和三叔张春雨合计了个主意。
四个人一块,下山去打工!
主意一打,那是说走就走,但是当他们真的要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他们能出得了村,却出不了镇,更遑论下山了。
镇上唯一的一个车站里,每个村的人轮流值守,只有像类似李媒婆这种有外出任务,可以给山上带回新丁来的大功臣才可以出去。
哪个年轻人没经过允许想私自下山挣钱,那直接原路打回。
在他们这山上的若干山村里,穷是一个摘不掉也不想摘的标签,更是一套心照不宣的规矩。
镇上下属的几个村子早就已经达成了同盟,那就是不让村民随便下山,就算真的要下,那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假如一旦有人下了山,再把山外面多好多好的消息来村里这么一宣传,那大家就都不会甘心在这山里生活了,村子里也就很快变得无人可管了。
能达成这个同盟,也不仅仅是村干部之间的事,对于大部分的村民来说,他们也非常支持。因为既然穷,那就大家一起穷,生活只要大家过的都一样,那就也不会觉得有啥过不下去的。
但一旦有人想着要变好了,要摆脱穷苦日子,那不就是要把其他人往死里逼吗!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各村的村长想看到的。
所以,当张春雨龚兰夫妇找上了村长王山的家,言明了苦衷,希望村长放他们下山打工去的时候。王山倒是很干脆,直接就开出了条件:
“想走也不是不行,只有把你们的地充公,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