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还得是自家人了解自家人,面对沈皿盈犹犹豫豫的反问,她妈妈爸都没有几秒的停顿,一下抓住了关键。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直击核心: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结合语境,听起来好像是其他的都不算障碍,可以暂且不谈,唯独这点最关键,是能不能回去的决定因素。
亲情是如此的有原则,隐约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好像随时有可能表演一个大义灭亲,把沈皿盈问沉默了。
她在为亲情感到沉默。
但这份沉默仿佛给了对面答案,屏幕上方显示[对方输入中],这次删删减减了一会儿,估计是在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
妈妈爸:那你有自信靠自己的力量,在大兴安岭深处活下去吗。
妈妈爸:不喜欢大兴安岭的话,听说内蒙古深山那边也很好逃,去了没人追。
没有自信活下去。确实没有人追,只是有狗熊和狼追,顺带着冬天也不是很好熬罢了。
去了当场宣告死亡,这和大义灭亲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帮着节省了很大的人力物力。
妈妈爸:在国外去世,和在国内去世,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沈皿盈不再无言,她再不解释就真没机会了:“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是忙着在国外搞研究,之前是一直没时间回去而已!”
“算了吧,妈还不了解你吗,你在学术上一直没有天赋,”对面总能给出痛击,“打小擅长的就只是给动物接生,妈对你念书回来的期待一直是学会绝育就很不错了。”
那可真是要让他超出预期了。
兽医学习练习时常2年半,还没学会。
沈皿盈本来是很动摇的,被他这么一说,暗暗磨了磨牙,反倒有点激起了脾气。
她故意避开了要不要回国的问题,难得能再和家人交流,改问起了其他:“反正国外现在乱七八糟的,国内怎么样了?”
2年没回去过,都不知道那边如何了。
“没什么变化,就是门口总出现红布鞋,扔不掉。”妈妈爸非常淡然,“不是大事,忙得过来,我想办法帮你联络一下救援。”
“...”
不了,谢谢,关键时刻无意占用资源。
比起承受那种东西带来的攻击,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国外继续苟着,不过是人型怪物而已,看习惯就好了,至少不会被当场吓死。
妈妈爸看不起她的退缩:“门口放红布鞋你害怕,那要是华伦天奴呢。”
他莫非真的是天才。
沈皿盈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竟然没法反驳。她烦恼地揉乱了头发。
不想踏出门被发现,不想回学校,不想再看到那群奇美拉,还摊上了被雇佣兵带走的倒霉事。
如果能离开这里回家的话,确实是最完美的选择。
这时候提议,让她无比动摇。
但沈皿盈攥了攥手,胸口仿佛有重物堵着,还是没法下定决心。她下意识地故意找理由和借口,欺骗自己,说服自己留下来。
之前那都算意外,她已经让某个便宜老公去拿行李和书了,如果他活着带了回来,那她觉得自己还能在相关专业上继续耕耘。
比如说,至少,最至少,在回家前拿那群奇美拉动物练练手,想办法学会做绝育之类的。
哦,说到这里,她还没跟家长提起被人抓走的事情。
沈皿盈戳着屏幕,有必要跟他着重提一下:对了,我找到工作了,给人当人质。由于是人质所以没有工资,但也算份工作,你看,我过得挺好的。
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这么重要的信息没能发出去。
又没信号了。
沈皿盈深吸一口气,彻底卸了力气,她后仰躺下,将手机反扣在胸口上,感受它传来的温热,说不失落肯定是骗人的。
她当然也想回出生长大的地方,想吃家乡菜,想听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说中文。
想听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的洗脑小调。
虽然想到这里的时候,它已经在脑子里唱起来了。
她想回国。她不能回去。她不可以回去。
她不想回国。
但是,顿时没有了声音,附近真的是好安静啊。
好安静,学校里面安静,外面也安静。不论是哪里,都没人能说话,只有她自言自语。
寂静比死亡更可怕。
谁来跟她说话。
无声的直视天花板瞧,沈皿盈把手机又举了起来,对着聊天记录发呆,一遍遍地滑动。
指尖落在了仅有一条的语音上,是中文,是家人的声音。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回放,想再感受一点家的温暖,好没那么难过。
重复的是一遍遍的你妈。
默默把这段掐掉,感动的心荡然无存,沈皿盈不听了。
一点也不温暖。
好在没过多久,门口那边响起了门把转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公哥回来了。
沈皿盈还以为他要很晚才能回来,没想到他照预期提前了这么多,竟莫名有点像个意外惊喜。
虽然对方只挑部分问题回答,单个单词往外蹦,但他不是哑巴,好歹还会说话。
心情顿时就好多了。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脚在地上随便扒拉了两下,也没怎么踩好鞋子,扭扭歪歪地就踩着小跑了过去,欢呼雀跃:“老公,你回来啦!”
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体型高大壮硕的男人,挡着脸,动作慢吞吞的。
沈皿盈冲过去的脚步放缓,在他对面停下,仰头打量,他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走的时候是黑色幽灵脑袋,回来的变成了红眼苍蝇脑袋。
总体相处的时间很短暂,说实话,虽然体型类似,装备类似,但毕竟他一直挡着脑袋,要是突然换了人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也没拿那把斧子,还是一个人吗?
她不会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个老公吧。
沈皿盈迟疑了一下该如何开口,食指暗搓搓地指着他的头罩,小心翼翼地发问:“老公,衣服蒙头的那个前夫哥呢?”
“...”
换了头罩就认不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有点凉薄。
熟悉的沉默给出了信号,尤其是,他反手从身后掏了个行李箱出来,粉色的,贴着贴纸,亲切无比。
这家伙竟然真的去拿了。
“老公,说笑的,”沈皿盈眼前一亮,扑上去抱住自己的宝贝,软下声音补救,好言好语,“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啦,我难道会认不出来你吗。”
难道她这么没有契约精神,换了老公也无所谓吗?
前夫哥科拉肯无声地投来注视,眼神疑似暗藏了许多微妙的不信任。
沈皿盈也开始反思了,她扑向行李箱的动作太过急切,如果要配合地演好一个合格的家庭成员,她应该率先去搂科拉肯,给出关怀、询问有没有受伤才对。
她松开行李箱,对他伸出胳膊,尝试补救,把关爱的环节再捡一捡。
但是科拉肯避开了她上前拥抱的动作,往旁边退了几步,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便垂下眼帘,没有再多看她或是和她说话,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有点冷漠,没怎么搭理她。
明明出门前还没这么有距离感,还能跟她说话,拍拍她后背来着。
沈皿盈感觉自己遭到了冷落,她站在原地,手指纠了几下,看向腿边的行李箱,再看向科拉肯背影消失的方向,再看向行李箱,纠结了起来。
真的很想开箱,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毕竟,有谁会拒绝拆一个这么大的快递。
行李箱不是很稳当,没了科拉肯的扶持,摇摇晃晃地向她腿边栽,重重地砸了下她的腿。
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手忙脚乱地挪开几步,箱子没了靠处,倒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大声。
沈皿盈被它的满满当当惊到了,靠她自己可从来没装这么沉过。
他好像真的很努力,行李箱的轮子甚至飞了两个,底盘磨损突出,看着就很不容易,甚至还是一路抗回的家。
即使暗暗提防着他的身份和目的,见此状,沈皿盈还是小小地低下了头,为难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神没忍住一下一下地往那边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科拉肯进卫生间的理由很简单。人进卫生间,除了洗漱、洗衣服、上厕所和想要点独处时间以外,还能做什么?
艰辛地捞回队友,再加上这一路上乱七八糟的经历了太多,科拉肯需要一个能放空大脑,稍作休息和思索的地方。
手搭在腰带的蛇扣上,在按下解开的前一刻,多年训练的直觉发挥了作用,制止了他继续的动作。
疑似有一道视线。
科拉肯顿时有个极其糟糕的猜测,他低下头,故意僵止了一会儿,想等待那道视线自己消失,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他只好缓缓地侧过头,顺着来源往那边看。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个小缝,并且越来越大,沈皿盈身子躲在门外面,探出个脑袋,歪头,暗中观察。
发现科拉肯看了过来,偷看被发现,下意识地缩了缩,但又突然想到了自己过来的原因,想着不能半途而废,又重新探了回来。
她打了个招呼:“老公,你好。”
意识到沉默对她没有效果,科拉肯只好艰难地开口:“出去。”
“我看你回来的时候好像有点失落,你愿意和我聊聊吗,我很担心你。”
现在算什么聊聊的好时机吗。
科拉肯:“...出去。”
“我好奇,啊不是,我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