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将众人带到了道观北部的一个独立小院中,“灵夕暂时在这养伤,她不下山。”
王谨将张灵夕轻轻放到床上。他从山顶一路抱她下来,途中杨祎问他需不需要换手休息会,被他拒绝了。
当房间的灯光照过来,大家才惊恐地发现,王谨白色衣衫上全是半干的血迹。
张灵夕一身玄色衣衫遮盖了一切。
张诚快步过来给她把脉,发现了她手掌深壑的刀口,捏起她的手腕,发现也全是血痕。
他当即挽起她的衣袖,她整个手臂的皮肤全裂开了,狰狞的渗着血。他脸色阴沉地说到,“恐怕得马上检查一下她全身的伤口。现在下山接陈嫂上山,至少一个时辰。直接送她下去,恐怕奔波得来会失血更多……”
“我来吧。你们马上准备热水和止血药粉。”王谨冷静而果断地打断了张诚的话。
杨祎马上说到:“可是……”
王谨“嘭”的一声双膝跪在张诚面前,“父母不在,师父做主。无论张灵夕变成什么样子,弟子都愿娶她为妻。”
张诚垂眸盯了他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救人要紧。其他的等灵夕醒了再说。”说完转身出去张罗了。
很快热水一桶一桶的提了进来,案台也拖到了床边,台上摆满了棉布和药粉,并点上了三盏油灯。qupi.org 龙虾小说网
王谨已经小心翼翼地将张灵夕披风和外衫脱掉了。崔甯轻咳了一声,扫了萧浔一眼,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杨祎轻拍了一下萧浔的背,推着他出了房间,并关上房门。
王谨脱掉张灵夕的中衣,心无旁骛地检查了伤口。当然,耳朵也是赤红的,好在没人看见。
她两只手臂都如受到巨大冲击般,皮肤皲裂,渗着鲜血,左边身体的爆裂伤口蔓延到了胸口。身上其他地方没有明显外伤,但全身皮肤都是淤青。
他用棉布沾着清水擦拭血迹。疼痛让皮肤不住的颤抖。他清理完血迹,慢慢撒上药粉,再轻轻盖上被子。末了,他拾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一个时辰后,温少游和陈嫂抵达了道观。天空也已经泛白。
温神医闭着眼睛把了好一会脉,又看了看经过处理的手臂,道:“她现在昏迷也不能吃药,我先熬着做准备吧。好在她并没有发热,可又昏迷不醒。很是奇怪。她失血这么多,又像是受了内伤,但脉相又是非常平稳的。只能先观察着了。”
陈嫂也支开所有人,给张灵夕穿上了干净的中衣。
她就这么安静的睡着。一天。两天。三天……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王谨终于撑不住了,被众人架走去休息了。
萧浔和杨祎接班守着。
第三夜。杨祎趴在长案上睡着。中途他换了个姿势,迷迷糊糊看到萧浔坐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握着张灵夕的手,好像,在流泪。他给自己说,这是在做梦,又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睡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杨祎被忙乱的倒水声和脚步声惊醒。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萧浔正扶着张灵夕喝水。她终于醒了。
“你终于醒啦!你吓死我们啦!”杨祎拖着睡麻的脚,一瘸一拐地冲到了床边。
“我也吓死了好不好!再给我倒点水。渴……”张灵夕有气无力地说着。
天刚亮,玉清道人和众人就都赶来看张灵夕了。萧浔默默退到了角落里。
看见她没事,大家都笑得两眼弯弯,只是反复的叮嘱她先好好休息。没有人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绝尘也歪歪斜斜的躺在床上,没人可以碰它。
道长们走后,王谨坐到了床沿,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傻笑。
陈嫂端了吃的过来。王谨马上端起了米粥准备喂她。张灵夕刚张嘴说,“不用,我自己……”就发觉手臂并没有力气抬起来,一用力还带着撕裂的疼痛,她只好戚戚然笑了笑,自觉张开了小嘴等投喂。
张灵夕在吃了一碗米粥后,脑子也逐步清醒。她想起了地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她拿起绝尘反复查看了一番,盯着棍身上斑驳的血迹,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再右手握紧它,闭眼凝神运气,绝尘马上发出了暗红色光芒,并震动得嗡嗡作响。
她淡淡抿嘴一笑,放下了绝尘。满怀心事地窝进了靠垫。
她看着安静坐在床尾的王谨,总觉得他笑得很有内涵。嗯,内涵这个词很准确。说不出哪里怪,就是觉得他似乎笑得太开心了点。
“你笑什么?”她终于忍不住了,实在被他笑得起鸡皮疙瘩。
“没什么。你醒了我很开心。”王谨还是笑嘻嘻的,嘴角弯起可爱的小括号。
张灵夕眯了眯眼睛,很狐疑地看着他,“我醒了你就这么开心啦?”
“当然啦。你倒在那个地宫里,我都快吓死了。后来,你全身血……”王谨说到这突然耳朵通红,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姑娘的胸口,马上垂下了眼眸。
“大哥。你突然娇羞,我很恐慌啊。”张灵夕对王谨的反应实在摸不着方向,但看他滴血的耳朵,和刻意避开的眼神,又响起自己已经换过的衣服,和当时的可能性。心中大概明白了。也就不说话了,默默闭上了眼睛。
她心中反复给自己强调,正常的治疗,总不能看着她死,你一个现代人还在意这个吗。现在别给人啥爱情希望,你揣着那个含有玄阴之力的铁棒棒,还不知道是拿着一个什么□□级别的□□呢。可冷静点吧。在没确定绝对安全之前,就别连累别人了。
张灵夕迷迷糊糊睡着,觉得谁在摇床。
\"地震了吗?\"她猛的睁眼,看到王谨和杨祎已经冲到了床边,正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身边。
一直躺在一旁的绝尘,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在震动。
她一把抓起绝尘,可那乌黑的铁棒在她手中剧烈的挣扎。她起手一个符印打过去,绝尘只安静了数秒钟,又开始悸动,甚至发出低鸣声。
\"给我一把刀,快!\"张灵夕飞快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抹在了绝尘上,再双手捧起,盘腿闭眼凝神,心中默念祭语。好一会,绝尘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了看两人探究的脸,淡淡说到:\"麻烦两位去请师尊和师叔们过来吧。\"
张灵夕仔细看了看玉清道人的脸,他还是在强忍着痛苦,血行针还在折磨他吧,可是她真的无能为力。
她再看了看现场的人,抿了一下嘴,让自己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葫芦破了,里面的东西现在在这里面。\"她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绝尘。\"还有一个八卦牌和一个铁柬。我晕了好几天,东西你们应该都拿到了吧。就这些。\"
玉清道人道人点点头,\"我们看到现场,大概也推测出了情况。现在已经是我们想过的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师尊你的……\"
玉清道人马上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张灵夕乖乖闭嘴。\"现在就安静的等青城问道吧。阴阳令牌和天师道秘书我们已经妥善保管了。那两样会属于最终在大会上胜出的人。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个小院里养伤。暂时哪儿都不要去。我让萧浔下山给你收拾一些东西上来的。\"
玉清道人看了看现场的人,轻声说:\"你们送我回去吧。诚儿和蜃儿留下来给灵夕再仔细把把脉。走吧。\"
众人跟随而出。张诚坐到了床边,将手指搭到了张灵夕的手腕上。
过了一会,张诚说到,\"你还有一些气血两虚,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但是你体内的灵力似乎变得更强了,但是灵力的波动程度似乎有些奇怪。\"
张灵夕想起自己手握绝尘吸收玄阴之力的情景,轻轻的点点头,\"可能多少有些影响吧。毕竟当时情况很紧急,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一搏。\"
\"绝尘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路从天山带回来都没有任何异常。是因为玄阴之力?\"鲁蜃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根黑色玄铁棍。
张灵夕把绝尘拿起递过去,鲁蜃并没有接,“我现在不能碰了。”
\"什么?\"
鲁蜃伸出手想去触碰绝尘,指尖还差一寸距离时,绝尘就发出暗红光芒轻轻颤抖,鲁蜃的手也被一股气流弹开。
张灵夕惊讶地张开嘴巴,\"什么时候的事?\"
\"地宫门打开就这样了。\"
她懵懂的点点头。
鲁蜃沉下语气问到,“你用什么控制住了玄阴之力?之前师父在,我不想多问。但是这个东西没那么简单。”
张灵夕笑笑说,“其实,当时我是想用符咒和那个阴阳令牌一起镇压的,但是葫芦突然爆炸了。而且好像在反噬那个令牌。我没有选择就……”她顿了顿,“就用了一个自创的符咒。呵呵。”
“自创的?”
“嗯嗯。就自创的。嗯。”她有点支吾,不敢直接说自己以血做盟,就绕了绕弯子,说一点藏一点,“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符咒。可能因为当时我受了伤,符咒上全是血,就加强了那个符咒的作用,才能把玄阴之力收到绝尘里。也是因为绝尘厉害啊,那个材质真的很特别。呵呵。”
鲁蜃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张灵夕瞅了他一眼,又说到:“好像也因为当时是靠血符,所以,现在……也得靠我的血镇压。”
鲁蜃闻言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等我身体完全恢复了,我会想别的办法的。”张灵夕急忙补充了一句。
张诚见气氛凝重,打圆场道:“已然这样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灵夕能够收住玄阴之力,已经是很厉害了。她当时也是没办法啦。现在隐患解除了,青城问道反而变得简单了。能争取当然必须争取。但是万一失手,给他们阴阳令主的名头,他们没有玄阴之力也干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
他看了看张灵夕,又和鲁蜃交换了一下眼神,语气也有些低沉下来,“还有个事情,我觉得现在还是有必要给你说一下。”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张灵夕抬起头望着他,觉得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什么事?还有比阴阳令更可怕的事吗?”
“关于你父母的死……”
张灵夕闻言,双手忍不住拧紧,就在她都快要放下的时候,突然告诉她,其实一切不是意外?其实一切都是有阴谋的?
“上次我们被三剑客袭击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源头在哪。从各方面消息来看,背后的掌控之人来自建康,这一点无需怀疑了。所以事情并不是简单的江湖之事。”张诚顿了顿,“伤害你父母的是桓真。但是他也和那位神秘的幕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现在的桓家人,还在帮神秘人做事。”
鲁蜃接着说到,“太阴炼形是你母亲创立的,凝魂钉也是她发明的。起初她教了她堂哥,后来直系的桓家人都开始练习。但你母亲只练死尸,不练活人。桓家后来有人走了极端,开始练活人了,但这种残酷的手法,能练的人非常少,也鲜有人知道方法。直到桓真出现在白云涧……”
鲁蜃看了张灵夕一眼,她只是平静的垂着眼眸,他继续说到:“白云涧的事情,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根据弟子们的描述,和最终对……对你父母和桓真的检查,桓真不但可以控制活人夜叉,还用凝魂钉将自己变成夜叉,激发能量。虽然这是自杀性行为,但后果你也看到了。而现在,江湖上又有人在这么做。幕后种种,都指向那个神秘人。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当时就是一路跟踪你父母来到青城山,然后等待时机出手的。我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公子或者青城,其实,他们的目标就是你父母。因为你父亲在二十年前,就是这届阴阳令主的不二人选。而你母亲,是唯一可能破解太阴炼形的人。”
张灵夕听到这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懵然的思考着,“我以为这是一个热血的打怪故事,其实,它是一个狗血的复仇故事吗?”
“几天前,西域剑客偷袭了师父。他们的行动越来越多。能力也超出了想象。师父被血行针折磨得痛不欲生。而明君阁的事情很快也会被他们打探到。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
张诚继续说到:“你就留在山上,一方面山下人蛇混杂,玄阴之力的事情一定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另一方面,你安心休息,也好好修炼,你必须保护好你的绝尘,我们也得保护好你。至于青城问道,结果尚未可知。但这开始前的一个月,青城山肯定不会太平。”
张诚和鲁蜃走后。张灵夕发了好久好久的呆。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麻木的爬起来穿好衣服,也不觉得手臂疼了,慢吞吞挪到长案前盘腿坐下。桌上摆着给她之前要求准备的朱砂和符纸。
她目光呆滞地研磨着朱砂,然后割破手指,挤了很多血混合到朱砂里,运转灵力提笔画符。
末了。她回到床上盘腿运气,将绝尘放到腿上,起手一张血符,灵符燃烧后,蓝光一闪印在了玄铁黑棍上。
她抚摸着绝尘喃喃说到:“你们要省着点吃噢。我的血可没生得这么快。把我的血放干了,你们也得饿死啦。互相包容吧。将来漫长的路,还要一起走呢……”
她抱着绝尘,蜷成虾米一样,恍恍惚惚地睡去,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真实,她觉得绝尘不再冰冷,甚至在她怀里还散发着一丝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