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凝云越听越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弄墨还在兴致勃勃的说:“我才知道,原来对付不讲理的人可以这样干脆,直接绑了打一顿,就什么话的能听进去了。”
“停停停,你说?彩环打了谁?”杜凝云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乃至世界观都受到了巨大冲击。
而弄墨却把话说的无比轻巧,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说出像极了胡说八道的话:
“打的是露姑娘和水姑娘,刚才不是就说了是她们两个吗?姑娘你忘了?嗨呀!彩环姐姐动手可干脆了,根本没给她们反应的机会,就把她们两个料理了,现在三夫人和她们两个都在回伯府的路上了。”
“什么?”杜凝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可弄墨的仍旧是轻松的神态,笑着说:“彩环说,三夫人根本就没在邀请的名单里,她们是悄悄来的,当然要悄悄的走。”
弄墨说完,又歪着脑袋补充想了想,补充说:“虽然是被我们悄悄带走。”
杜凝云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因为这还真是自家母亲的彪悍作风。
而弄墨还在一脸崇拜的说:“彩环姐姐可霸气了。露姑娘顶嘴,她直接就说:到我这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懂!”
弄墨说着,小脸儿红扑扑的,激动的只想蹦起来。
她遇见露姑娘和水姑娘满心只想着怎么逼退她们,可彩环姐姐直接按太太的吩咐,抽了她们一顿就绑上了马车,连同半路捉到的三夫人一起送回伯府。
这可真是太霸气了。
弄墨想着,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惹得杜凝云伸手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笑道:
“我与母亲为人不同,你莫要学彩环。”
“噢。”弄墨捂着脑门,眼神有些委屈,却也不敢辩驳。
杜凝云却接着说:“谁人不知母亲行事嚣张。但我却不同,我是世人眼中好骗的娇小姐,你们是跟着我的人,在外可以适当的嚣张些,却更适当的装傻。”
“装傻?”弄墨有些懵。
杜凝云点点头,十分认真的说:“别人都以为你是傻子,未必是一件坏事。”而装傻,可比装聪明好装多了。杜凝云想着,自嘲的笑了笑,沉声道:
“当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以为你是个好骗的傻子,就连算计你的手法也会不自觉的拙劣起来。这种固有印象只要一直存在,就永远不会有人觉得做某些事情的人是你。”
有些听不懂的弄墨苦恼的皱起了眉,却也没说什么,很快便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杜凝云也不多说,只在心里自嘲的说道:
固有印象极好也极不好。人人眼中的好人圣贤,出现污点会让人大失所望。而傻子小偷之类,前者容易被人轻看,被人暗地里嘲笑,更有甚者当面嘲弄。
而后者只要所在的地方有相识之人,谁丢了什么东西,便都会默认是他偷的,连辩解都会被人当做狡辩。
杜凝云想着,又看向弄墨,笑着补充道:“记住,是该装傻的时候要装傻,不是真装傻子。更多的时候要表现的正直。”说着,抬头看了眼表情似懂非懂的弄墨,杜凝云嘴角微抽,果断止住了话头,说:
“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做好自己就好,记得不要学彩环。”
“噢。”弄墨还有点懵,可她一贯不爱多说多问,方才也是太激动了才跑到杜凝云跟前激动的说了一气。
这会子冷静下来,弄墨见杜凝云不再开口,便拿来自己的针线篮子,坐在杜凝云旁边的脚踏上安心做针线,她绣的是一朵漂亮的茉莉花,淡绿色的帕子上三朵簇拥在一起的洁白小花栩栩如生,漂亮清淡的很。
杜凝云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弄墨绣的认真,便专心看自己的书去。
重阳伯府的寿宴还在继续,前来给老太太拜寿的人极多。
一连四日,才算是外客接待尽了。
第五日时便是她们在老太太那里聚一聚,和重阳伯府的几个姑娘玩闹一番,便回家去。
最终,李弄玉是逃过一劫。
李羡玉如愿以偿的被重阳伯定做平郡王侧妃。
而李羡玉因私底下和秦钺见了三次,秦钺的甜言蜜语让李羡玉喜得一连几日都笑的合不拢嘴儿。
认定秦钺心里有她,日后虽然嫁过去是侧妃,也会因秦钺的宠爱过上舒坦日子。
只可惜她不知道,只要是模样不错的姑娘,秦钺都乐意说那些甜言蜜语去哄着、捧着,只是从来不带半点真心。
而这一点没人告诉李羡玉,让李羡玉和她的姨娘一个个对未来充满期待。巴不得立即就让李羡玉飞到平郡王府里享福去,最好一过去就生出一个儿子出来。
和她抱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杜凝霞。
秦钺的温柔缱绻让杜凝霞丢了魂,皇后的许诺让她迷了眼。
双腿渐渐知觉,几日的功夫她便能下地慢走两步,虽然每走一步都痛的煎心,可双腿的疼痛总好过一双腿无知无觉,根本动不了。
杜凝霞如今一门心思的按照医师的指导来做。
只求尽快恢复双腿,只是她也忍不住懊恼。
早知道双腿还有救,她是为什么要自降为侧,平白丢了正妃的尊位。
如今可好。
双腿虽有了恢复的机会,可正妃之位却遥遥无期了,除非皇上下旨。
可皇上无缘无故怎会下旨。
故而,杜凝霞才回了府上,便每日除了按时定点的治腿,便百折不挠的往大夫人和杜凝云的院子里跑,一天天所说的话都是一个目标——正妃之位。
每日都翻来覆去的说:
侧妃那里比得上正妃,她是正妃可比侧妃有用的多。
我因腿失了正妃之位,如今我的腿已经好了。
我好歹也是忠意伯府的嫡出女孩儿,我做了侧妃,云儿脸上也不光彩。
这些话无疑是有用的。
大夫人开始还有耐心听她说两句,到第三天就再也受不了。直接命人传话给杜凝霞,让她在房里好好治腿,不必来请安。
杜凝霞便把目标放在杜凝云身上,天天来寻杜凝云,才回到伯府不过五日,杜凝云便已经被扰的不胜其烦。
可她和杜凝霞是平辈,大夫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撵杜凝霞,不许杜凝霞来。
可她不一样。
她和杜凝霞是姐妹,杜凝霞如今有弱势,她在不喜欢杜凝霞,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杜凝霞拒之门外。
她敢保证。
一次两次不让杜凝霞进门,还不会有人说什么,次数多了,府里那些长舌头的私底下就要开始说杜凝霞的可怜。
那些说闲话的人可不在乎杜凝霞曾经干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们只在乎他们现在看到的,会认为过去的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杜凝霞就是可怜。
故而。
本想称病不见杜凝霞的杜凝云,果断让人将杜凝霞请了进来。
只是杜凝霞才进门,杜凝云就先声夺人的笑问道:“姐姐,人都进来了,快哭吧。”
打算先和杜凝云说几句软话,在抹眼泪装可怜的杜凝霞顿时愣住,有些尴尬的笑道:
“妹妹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杜凝霞说着,便让蕙儿将她推到杜凝云旁边,温声说道:“我是来陪你说话解闷的,那里哭什么。”
说着,杜凝霞很自然的去拉杜凝云的手。可杜凝云今日却演上了,笑着往后一倚,一手捏着团扇的扇柄,一手用纤细的手指点在团扇的顶端,遮在脸前笑嘻嘻的说:
“好姐姐,我正闷着呢,我就想看你哭。就像昨天、昨天的昨天一样,你哭的可有趣了。”
杜凝霞闻言,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好一会儿才说:
“看着我哭,你觉得有趣?”
杜凝云便笑吟吟的说:“当然有趣儿。”
说着,杜凝云便娇气的摇了摇白玉为柄的团扇,像杜凝霞展示扇面上绣着的九尾狐,而九尾狐反转过去,便是一只瞧着有些稀奇古怪的小兽,杜凝云便将小兽朝向了杜凝霞,笑着说道:
“你还认得这小兽么?”
“山海经——神异经中有记载,讹兽,类似于菟,西南荒中有。肉的味道极美,但吃了之后再说不出真话。”杜凝霞说着,表情越发的不自然。
“云儿,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杜凝云便将另一面的九尾狐反转过来,笑道:
“你说呢?你口口声声把我当嫡亲妹妹看待,可不就像极了吃了讹兽的人吗?”
说着,杜凝云又拿出西游记一书,将书推到杜凝霞跟前,接着说:
“好姐姐,你就像极了里面吃人的女妖精,披着一张美人皮,满口甜言蜜语,心却比谁都毒。不过。”杜凝云话锋一转,笑嘻嘻的说:“但你人美呀!你哭起来我见犹怜的,瞧着你哭我倒是挺开心。好姐姐,你今天怎么不哭了?”
杜凝霞听了这些话,那里还有装哭的心思,口中连连说道:“你今天是发什么疯了?”
杜凝云便拍拍手,向待墨说道:“无聊,送她出去吧。”
“你!”杜凝霞一时气的发抖,却被待墨硬推了出去,还被待墨嘲讽道:
“霞姑娘,你嘴里说是来给我家姑娘解闷的,可你到底按的是什么心谁不知道?你死了这心吧。”
杜凝霞那里想到杜凝云突然闹这一出,如今被推出来,脸上那里挂得住,鼻子都要气冒烟了。
但无论她气不气。
她都已经被强行推出来了,只能赶忙压下心中的恼火,硬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向待墨唉声说道:
“我走便是了。”
待墨见旁边的几个婆子都看了过来,便故意拉大了声音说:“你早该走了,手里一没了银子就来找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你的银铺子吗?你可快走吧!怎么不见你有好的来寻到我家姑娘身上。”
杜凝霞被这话震一阵头昏。
“你说什么?”
“我说,霞姑娘没银子了少东西了,也换个人要去,那里有挑着我家姑娘一个人死要的道理,我家姑娘欠了你了?”待墨说着,扭头看向一边,口里只管说:
“姑娘面皮薄,从来不说什么。可霞姑娘你也是姑娘,你也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自己没安好心,还总要让我家姑娘供着你。你自己良心家过得去吗?”
杜凝霞简直要给气哭了。
偏偏不远处的婆子们已经凑近了,指指点点的说起悄悄话来。
杜凝霞没听见都能猜出她们的话,便哭道:“我若是你说的那样,管叫我不得好死。”
杜凝霞言罢,待墨立即昂声说道:“霞姑娘,你到底是什么心,我们不知道,老太爷还不知道吗?人在做天在看呢!”
说着,待墨便走进了院子,留下杜凝霞一个人坐在院门前。
杜凝霞赶忙拼命的去想那些委屈的事情,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眼眶中溢出了泪光。
只是不等她向几个婆子装可怜,以展露待墨的蛮横。
蕙儿就快步从院中走出,一出来就推起轮椅,沉默着将她推走,让杜凝霞还没开始演,就已经被迫离开。
“蕙儿!”杜凝霞发出磨牙一样的声音。
而蕙儿仍旧沉默着推着轮椅,一路将杜凝霞送回梅香小筑,并且推到屋内便自己转身出去,把杜凝霞一个人仍在里面。
反正里面还有一个医女,她不在杜凝霞也绝不会出什么事。
但也足够让把凝霞气的半死,抓起桌边的书便朝门外砸去,却正砸到特意来找她的谢湘玉。
再细一看,不止谢湘玉来了,谢湘水和谢湘絮这两个谢家的庶女也都来了。
而且一个个都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一来就说:“杜凝霞,你能不能去管管你们三房的那几个人?两个庶支女还天天在我们跟前摆谱充主子,我们可是你的表姐表妹!”
她们还是我堂妹呢!
杜凝霞心里烦躁的想,但她早见识过这三个人的闹腾劲儿,少不得好声好气的解释道:
“三房她们在南边做了几年盐官,她们有的是钱,她们吃喝用度都是自己拿银子弄的,全不走官中,自然阔气。”
可谢湘玉三人那管她们花的是那里的银子,只管气恼的喊道:“那你倒是让她们换个地方住去。原本秋梅斋只有我一家住着,偏她们硬挤了进来,害我们三个住进一间房不说。还一天到晚的在我们跟前摆阔,笑我们穷酸,你快去撵了她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