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饿殍遍野(六)

齐思淼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厄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即使有,那也是好运另外的一种样子。

他这样的心态倒是给他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次进宫亦然。

齐思淼照旧唤齐雅为“姑母”,只像亲眷一般给他的女皇姑母请安。女皇并未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齐思淼便立即铺捉到这萤火虫般的信号,赶紧改口道:“臣给陛下请安。”

齐雅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侄子的,若是她真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让那个人提前就看出来。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警示的眼神,就说明她在心里还给齐思淼留着后路。

齐雅对他说话也算是直接:“朕听闻近日这市面上的猪肉和米面都比平时贵了许多,你府中可还买得起?”

齐思淼眼珠子转转,想了一圈,终于想通了这关卡,连忙跪在地上说:“臣有罪,臣不该。”

齐雅问:“何罪?”

若说着罪过实在是太多了。对于赈灾一事,齐思淼也是负责人之人。这白花花的银子从他手里过,岂有雁过不拔毛的道理?只不过是留下的多少而已。此时女皇问起怕是就这个事情吧。若是在往前追溯一下,那怕是他的罪过更多,简直是罄竹难书。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首先把自己的罪过说出来。猜是猜,万一不是呢。

齐思淼道:“臣不知。”

齐雅看了看他跪在地上的样子。这齐思淼已经太习惯这一套了,只要女皇稍微发怒,他就下跪磕头做小伏低。女皇偏偏还很吃这一套,让齐思淼用的这招屡试不爽。

齐雅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犹然升起了一股慈母心肠。若是她对待自己的儿子也能有这样的耐心的话,或许她还可以在晚年成一个子孙在膝下承欢的老太太。可谁让她偏偏对别人大度,对自己的子孙苛待呢。这也都是后话。

她道:“朕知道你日子过得辛苦,想让人办什么事情也是要花些钱财。可既然日子辛苦,何必再去给不相干的人洒银子呢?”

齐思淼这下子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什么时候给不相干的人洒银子了?他齐思淼花银子从来都是花在刀刃上的,如果没用,他绝对不拿出一个铜板。就连在路上碰到了那卖身葬父的,他也要看看那姑娘是不是对自己口味;看到那要饭的也没有白给钱一说的。给不相干的人洒银子,绝对不行。

齐思淼不敢多说话,只跪着静静聆听。

齐雅见她并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曾动怒,只说:“郊外的那些人是穷了些,不过还不用你出手。这些日子你且在府里好生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齐思淼终于知道了,原来说的是给都城外的那个管事钱财让他给自己传递消息的事。不过这消息只不过是想多些知道点齐元爽在干什么而已,何以让女皇都来过问?难道女皇的心里是在偏向齐元爽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齐思淼就浑身不自在,说:“陛下,臣也只是想多了解些如今灾民的情况,以便为陛下分忧。臣自知都城外有他人负责,可臣依旧忧心忡忡。如这有错,还请陛下责罚。”

“他人?”齐雅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他人’是何人?”

齐思淼听这话茬有蹊跷,可也不知道这关卡在哪,只说:“据臣所知,都城外的一片地方是齐元爽大人的管辖区域。可臣也得到消息说,如今那里聚集了三五百的灾民,更有饿殍遍野的惨象。臣不忍看到灾民受苦,所以想着,想着……哦,臣想着,若是臣能早知道一些消息,也好尽快将朝廷的救济粮发下去。”

齐雅端起茶碗,只用杯盖拨弄着浮动的茶叶,并未喝一口,说:“看样子你知道还挺多。那你知道每日有人送去钱财和粮食都给了谁吗?”

齐思淼答:“这个,臣确实不知道。”

齐雅道:“好一个不知道。那你知道每日里都有几个人带头在给灾民讲一些新奇的故事吗?讲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这事齐思淼倒是听说过,不过他当时也并未真的关心。他所关心的是这都城外是不是够乱,是不是足够让这本水脏的泼在身上就洗不掉。至于都城外有人讲故事,那也只不过是讲故事的人讲的太多了,他有所耳闻罢了。至于讲的是什么,他却一概不知了。

齐思淼虽然觉得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情况来奏对圣上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总部强装知道要强得多。

他摇了摇头,照实回答。

齐雅道:“无妨。你不知道也是好事,知道了,反而要坏事。既然你不知道,朕告诉你。你也听听,这故事是不是新奇。”

“臣洗耳恭听。”

“这讲故事的人叫顾三,和他在一起的有这么十几个人,都是讲故事的好手。只是他们讲得这故事可不是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有人给他们写好了,让他们去讲的。给他们写故事的这个人呢原来是都城一个府里的管家。只可惜这府邸落魄了,这管家大概也只能卖故事赚钱了。”齐雅讲到这故意停了停,问身边的清雨说:“你看朕说故事的水平如何,上辈子怕不是个说书的吧。”

豫离微微额首,面带笑意,说:“陛下说得极好。”

齐雅继续说:“这管家写的故事倒是在这群灾民里传得快。不过他的故事都是些杜撰出来的,要不是朕适时去派人阻止,怕是早就已经传开,传到都城里了。那些听了故事的灾民怕是也都拿上鼓棒冲进都城了呢。你可知道这写故事的管家是何人呀?”

齐思淼听了这些,觉得话茬不对了,可却怎么也联想不到,只好说:“臣愚钝,还想陛下明示。”此时他已经浑身冷汗涔涔。

齐雅依旧和颜悦色,不紧不慢。

她说:“这讲故事的人是原来赵嗣之府上的管家。你可想知道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吗?”

齐雅在说后一句话的时候故意抬高了音量颇有一股震撼地威慑力。齐思淼听了只觉得脖子上架了一把钢刀,哪里还敢言语其他。赶紧跪在地上,除了“不不不,臣不敢,臣不敢。这大逆不道之言臣不敢听。”这几句来来回回反复说以外,他再不敢多言。

齐雅道:“这倒是奇怪了。你每日每夜里就想着怎么去探听别人的消息,想着法来讨好朕。可是这些要紧的消息还从未探听到。看来朕从前真是高看你了。你这银子都花到了不该花的地方,看了是银子太多了。既然如此,朕罚你一年的俸禄,以后少做这些无用之事了。”

“臣谢主隆恩,谢陛下恩典。”

“退下吧。”

次日,胡杰就带着与西梁互通贸易的具体办法和安抚郊外灾民的办法进宫了。不过,他也颇为知道女皇的心意,来请奏的时候特意把齐元爽也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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