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亮亮堂堂(五)

齐雅到了皇帝王桦的宫里,这些日子事多,她没空过来,现下有了时间也是时候要好好关心下这个儿子了。

也不知怎么了,这些年她的孩子总是和她越来越生疏了。旁人也就算了,可她自问虽然对这个孩子不是最好可也不是最差,他怎么就开始怕了自己呢?好在还有乐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如往昔,倒也算是个安慰。

也许是前段时间齐雅过来发作过的原因,这次齐雅再过来,王桦的宫里果然有了该有的样子。灯火通明、富丽堂皇。这才是皇帝该住的地方。只不过少了些威严的样子,罢了,总归这是装不出来的。

见齐雅远远的过来,早有小宫人进去通报一番。此时皇帝亲自到宫门接驾。照旧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地给齐雅请安。

齐雅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颇为生气,却又想着今日过来的目的,生生的把一句训斥憋了回去。卡在喉咙里很是不舒服。无奈,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副尽量温和的语气说:“皇帝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王桦没想到母后会如此的温柔,倒是有些惊讶。

不过这么多年早就是进了母后不管什么原因就紧张的他,依旧是丝毫不敢放松。细想着大概是在探问什么,稍有一顿,小心翼翼地答着:“儿子近日只是在宫里写写诗,练练字。偶尔会在这宫里后面的花园转转,其他的并没做什么其他的事。”

齐雅想着,这桦儿怕是给自己软禁起来了。她记得自己好像并未明确说过要软禁皇帝,怎么这些人竟然如此小心翼翼?齐雅有些不快,也不知道是气皇帝还是更气那些办差的人,甚至也可能是在气自己。

“皇帝也是风雅之人,多做些学问也是好的。只是偶尔也该多出去看看,了解了解外面的事,毕竟你也是皇帝。”

王桦闻言,只觉得浑身都在毛冷汗。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宫里颇有一种“避世”的味道,好不容易让自己变成了个透明人,怎么又被提起来了。了解什么外面的事情?如今能活命就好。自己还能在这宫里锦衣玉食,不必如三哥那般被贬斥到穷山僻壤已经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敢看外面的事情?

王桦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抖了,便道:“外面的事情有母后做主,自然是万事大吉。儿子年幼无知,不敢染指大事。”

齐雅笑道:“年幼?今年可是也有二十岁了?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还年幼?”

王桦此时不敢多嘴,深知自己是说的多便错的多。干脆低头不语。他细细回想,自己近日怕是也没做错什么事,哪怕外面吵吵嚷嚷地说要“清君侧”他不是也一直装聋作哑全然不理吗?还有什么让母后不满意的地方你?

对了,“清君侧”!

王桦还是名义上的皇帝,该不会被怀疑此事同自己有关吧!

想到此处,王桦的后背已经汗涔涔的一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呢?是发配?处死?好在霜容被母后喜欢,能保住孩子也行啊。如此一番挣扎下来,王桦似乎也颇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不再怕什么了。

齐雅见王桦也不答话,便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思虑过度,容易折损阳寿。”

一旁的豫离听着虽然不敢出声,但是也在心里嘀咕着:“可不是吗?陛下就是总在那自己瞎捉摸。成日里没事就知道胡思乱想。娘娘还没怎么样呢,他倒是先怕起来。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给折磨死算完。”

王桦觉得齐雅好像是在关心自己,但也不知是处于何种原因,只说:“儿子谢母亲关心。儿子今后定会修身养性。”

许是说了这么多话齐雅也觉得累了,转身在主位上坐下,随手翻了翻王桦平日做的诗练的字。那些文字不能说字字珠玑,但也算是文采了得,只不过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新意。齐雅一面感叹儿子有如此才华,又一面觉得他确实是有点生不逢时。

看是不经意见,齐雅道:“桦儿如此喜欢诗词,哀家给你找个同好可好?”

王桦道:“不知是哪位学问大家,如若是母后欣赏之人,儿子也愿请教一二。”

齐雅道:“倒也不是什么学问大家,只是志趣爱好与你相投,倒是也有股子君子的尽头。看到此人,哀家便想起你了,想着你们若是能早些认识,想必会是很好的伙伴。”

王桦道:“不知母后所指何人?”

“王灵,灵王爷。”

王桦一听到此人,顿时就觉得头大,此人不是那个在此次谋反中首告有功的人吗?可是虽说是首告,但是毕竟他的兄长是实实在在地参与了谋反。他本人虽然免去了抄家灭族之罪,但终究也是遭到贬斥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怎么这时候提出要把此人引荐给自己,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豫离见王桦像是被一道天雷劈到身上一般,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半天不说话,就知道她又在多想了。毕竟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小时候还总吃自己做的点心呢,怎么着也得提醒一句。

轻声唤着:“陛下,陛下?”

王桦终于在豫离唤了五六声以后才回魂了,惊愕道:“母后,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谋反之事,儿臣也听到了一二。可此人儿臣真的不认得啊。”

齐雅见王桦那吓得就差下跪求饶的架势,虽然心里有些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但也终于打消了他对王桦的怀疑。看来那些人真的只是打着他的旗号而已,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做。可这谁又说得准呢?

齐雅慈爱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道:“桦儿,你也长大了,哀家把这朝政都交给你如何?”

王桦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这次是真的跪在地上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朝政还是由母后打理最为稳妥。儿子不行啊。”

齐雅起身将他扶起来说:“怕什么呢?明日母后就在朝上对大臣们说还政给你的事,你同母后一起上朝吧。”说罢,齐雅便径直起身离开。今天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还有什么必要多留那一时半刻呢?

王桦觉得那远远离去的背影并不是自己的母后,而是一尊神佛,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他被吓到了,被震撼了。都说圣意不可揣测,可神佛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更是说不清楚了。

“母后!母后!”

当王桦的喉咙里能再次发出声音的时候,齐雅已经远去了。

王桦忽然觉得自己就是被自己的母亲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小蚂蚁,现在又说要“还政”给他这个小蚂蚁,是何苦呢?简直可笑可笑,可笑至极啊!

“我不是会写字吗?”王桦自言自语道,他已经早就不用“朕”自称了,他没那个勇气。

“那我就多写几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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