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手里的牌其实不多。
能够发挥作用的更是少的可怜。
毕竟所谓谈判和说服,是需要考虑到个人实力,以及双方背后各自站着的势力代表,等诸多场外因素的。
而东海糜家虽然为天下巨富。
但说穿了也就只是个商人而已。
在曹昂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双方之间的地位差距尤为悬殊,很多谈判时的策略以及话术,在曹昂面前都不管用,大有一种一力降十会的架势。
因此在思索再三后。
糜芳终究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随即起身向曹昂躬身下拜。
同时神情郑重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是在下眼界狭隘了,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关键之处。”
“这些世代居住在沿海的家族,手中掌控了大量的盐场,的确因之而聚敛了海量的财富,此事不可否认,近年来天下混乱,他们趁机透露了不少税,这也是无法回避的事情。”
“只是法理之外,尚容人情,这些大小家族虽地处青州,但本就与徐州毗邻,与我糜家更是世代交好,人情往来所造就的联系已然斩之不断。”
“所以请恕在下斗胆冒昧,还望将军能高抬贵手,与东莱郡本地宗族无关,只求能看在我糜家的面子上,稍稍放宽些许,如此在下便是感激不尽,我糜家也愿倾力偿报将军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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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谈利弊,谈得失,乃至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等诸多手段都毫无用处,曹昂不仅不买账,反而还因此而变得很是不满。
糜芳拿出了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给个面子!”
也不谈什么这样那样的了,更是没必要继续据理力争和分析。
直接向曹昂表示。
给咱糜家一个面子,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边完成任务交代过去了,往后我们家族对您也是感恩戴德。
…………
只可惜,糜芳虽然设想的很好。
但曹昂却完全不买他的账。
只是神情淡漠的冷笑一声,满不在乎的瞥了一眼糜芳之后,轻描淡写的对他给予了沉重一击。
“禁绝私盐,从今往后青州之地上只有官盐,这道政令我是一定要推行下去的,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
“你们糜家虽然在青徐之地略有几分名声,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卖你们一个面子,更改自己的想法。”
“至于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以怎样的地位,站在我面前,如此大包大揽的说这些话的呢?”
曹昂话音刚落。
糜芳顿时色变。
他没想到曹昂会说的这么直接,言语会如此的伤人且刺耳。
这几乎就等于是明摆着告诉自己,以糜家的地位和体量,没有资格让曹昂给面子,不足以令曹家为之让步。
同时此次前来代表谈判的糜芳本人,更是没有身份和地位可言。
总之很不客气。
依照糜芳的脾性,若是以往有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那他肯定是要大发雷霆,并因之而怨念憎恨的。
但在曹昂面前,他不敢。
一肚子气只能憋在心里,将整张脸都给涨得通红,费了老半天劲儿,才犹犹豫豫的憋出了一句。
“糜家乃商贾之家,自然入不了将军的眼,只是家兄如今乃是徐州别驾,陶府君更对他器重有加……”
话还没说完。
曹昂就已经抬了抬手。
以手势止住了糜芳的话。
…………
“徐州别驾?”
“嘿,我曹家如今雄踞四州之地,麾下统御二十余郡,县邑城池数以百计,人口更是数百乃至近千万之多,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存在。”
“莫说令兄一小小别驾之职,就是那陶谦陶恭祖,亲自站到我面前,言说让我放弃盐铁官营之事,我也绝不会给他一分薄面!”
一字一句仿佛带着锋芒一般。
劈头盖脸的向糜芳砸下。
令他只觉得气息停滞,寒芒刺股,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个哆嗦。
虽然曹昂这话说的狂傲霸气,大有一副已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的架势。
但只要稍有认知的人,便知这毫不客气的言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是绝对没有掺水分的。
徐州刺史陶谦,虽然已经是一方掌权者,手底下拥有整个徐州之地。
但徐州本身就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例如琅琊郡等地,目前并不是很受徐州州府的管控。
再加上陶谦目前还只是刺史而非州牧,从名义上来说,并未执掌整个徐州的军政、财政大权。
以这样弱小的体量。
来和执掌天下将近四分之一的曹家相比,实在是太过孱弱了。
由此便可知。
连徐州的老大陶谦,在曹昂这里,都是想卖面子就卖,不想给面子就不给的存在。
那么受他重视,为他所器重的商人世家,更是不值一提了。
…………
明白这些道理的糜芳。
待在原地支吾了一阵。
终究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而见此情形。
曹昂并未再继续以尖锐的言辞追击,反倒面色和缓了几分,对糜芳轻声说道。
“我的态度,想必你已经清楚明了,涉及盐业官营的事情,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你也不必再说。”
“从哪来的,便回哪去吧,东莱郡这几个家族,你替我转告他们,还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但这个月的月底就是最后期限,逾期哪怕有一日延误,上门的都只会是手持兵戈的士兵。”
语气温和地下达了逐客令。
糜芳也不再多言。
当即拱手向曹昂告辞。
毕竟事情已无转圜,他身上肩负的任务也已宣告失败,那继续留下来,也纯属自找没趣。
自然跑得越快越好。
…………
只是随着糜芳转身离开,迈步来到帐门前,正准备掀开帘子出去时。
身后的曹昂突然叫住了他。
“令兄虽然为徐州别驾,但想来他身上的政务也没有那么繁忙,抽出些许时日离开徐州北上,这些时间应该还是有的,陶刺史应该也不会阻拦。”
“所以烦请子方归去之后,替我向你兄长传讯一声,便说我在黄县等他,若是有心,还请前来一会,或许他想要的东西我能给他!”
听闻此言。
糜芳顿时瞪大了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
自己的兄长想要什么,他这个做弟弟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与兄长的宏愿相比,黄县李氏那几个家族的人情算个屁,他们所许诺的利益,更是蝇头小利而已。
思及此处。
糜芳当即对曹昂再度躬身一礼。
“将军之意,芳明白了,您的话我一定一字不漏的转达给家兄!”
…………
糜芳是东莱郡西北沿海,也就是环莱州湾一带各大小家族,视为最后倚仗的一张牌。
因此在东海糜家宣告失败,无法说服曹昂高抬贵手之后。
李家等几个家族也纷纷放弃了抵抗,一并赶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向曹家交易了盐场。
到三月下旬时。
整个青州境内,已基本完成了盐业的私营转官营,除了个别几个不识时务,心怀侥幸的中小商人之外,其余已尽数选择向曹家臣服。
虽然为了收购沿海的大小盐场,曹昂动用了不少金钱,消耗了大量的势力储备金。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阶段消耗的再多,到了下阶段都能够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虽然沿海地带除了青州以外,尚有渤海郡,以及徐州的淮河入海口南部,属于海盐产盐区。
但渤海郡为袁绍所有,袁绍难道就不缺钱吗,相较于维持传统的私营收税制,袁绍一定更愿意向曹家学习,向曹家的制度靠拢,实行盐业官营。
而淮河入海口以南,那里的产盐量不大,最起码位于现在这个时代,产量不大,以后发展是以后的事。
所以从事实层面来说。
曹昂已经对大汉王朝的盐,拥有了接近垄断的掌控力。
…………
而在此基础上。
曹昂手上拥有先进的盐业开采技术,能够更高效率的产出盐花,这将导致本身食盐的产量远超以往。
同时再加上粗盐提纯的技术,这在盐业方面,绝对是一项划时代的改进。
高品质,高纯度,少杂质且优良体验的精盐,绝对能引来中上阶层的追捧和喜欢,根本就不愁销路,这绝对能够为曹家带来海量的利益。
产量又大,品质又高,又从源头掐住了生产和销售,这样赚钱,那简直如同长江流水一般,汹涌而澎湃。
况且将先进技术运用到盐的开采和提纯中,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成本,只需要注意保密即可。
等到今年开春,气温升高,立马就可以开始变现,从投资到高额回报,中间花费的时间周期短的可怜。
锣号一响,黄金万两!
这样的行当,真是暴利啊。
…………
初平三年四月上旬。
曹昂本人坐镇于东莱郡郡治黄县。
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东海糜家的话事人糜竺。
搞定了东海糜家之后,自己此次青州之行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便可率兵返回阔别已久的家中。
而夏侯兄弟二人,如今也并闲着,正在通力互助,准备将青州境内各方面都给理顺,并握在手中。
而值得一提的是。
在郑玄那边,向自己的弟子发出了书信后,一些离得近,本身就待在青州境内,或周边州郡中的青年才俊。
已经快马加鞭抵达了州府,并在统筹分配之下,去往了给他们安排好的目的地走马上任。
有了这一批先头人马后。
青州上下,郡县之中官吏缺乏,负责具体事务的人员空缺,其窘况总算是得到了相当的缓解。
不少因为战争肆虐,贼寇袭扰,而民生凋敝的县邑城池,已经开始重新恢复运转,缓慢的回复生机。
接下来只等第二批、第三批人才抵达,充实中层官吏队伍之后,就可以开始彻底的休养生息了。
想来要不了几年。
百姓回流,外加上一些行政手段的辅助,以及新生儿的诞生,青州大地又能重新焕发生机。
…………
而就在曹昂等待糜竺之时。
他却意外收到了来自东郡的书信。
而且还不是靠单人匹马,一路奔驰多少个日夜送过来的。
此刻在东莱郡郡府之中。
曹昂面上多有振奋之色,相当感兴趣的看着手心上捧着的那个鸽子,左右端详,观察了好一阵子。
方才笑意满满的对堂下一人说道。
“你就是影卫安排在黄县这边,负责接收和传递情报的人?”
听见曹昂的询问。
站在堂下的那名中年人士,其舒展了一下脸上那饱经风霜的沟壑纵横,而后拂动了一下身上的麻布衣衫。
借着声音干涩的向曹昂说道:“回禀将军,在下李全,正是隶属于影卫在这边的管事,负责的不仅是黄县的情报,更是总揽整个东莱郡的情报。”
没错。
眼前这人就是影卫的下线。
也就是当初曹昂让剑仙王越,所创立的专门用来传递情报,搞暗杀刺杀,以及诸多水下业务的那个组织成员。
距离当初曹昂招揽王越,并且让他负责这个事务以来,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曹昂一直没有过问这个事情。
毕竟搭建情报网,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却没想到王越已经不声不响的,搞出了这么一摊子。
而且头一回上报,就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这表现确实不错。
…………
在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回答后。
曹昂右手抚摸了一下手中鸽子的颈背,接着更是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像这样的信鸽,你手中有多少,在传递消息上,可有什么缺陷之处?”
名为李权的郡级影卫负责人,在沉着思索了一阵后,当即躬身向曹昂汇报道。
“回禀将军,这信鸽实在珍贵,属下作为一郡的管事,当初也只从上面领到了寥寥三只,再向下各县的话,恐怕手中都只有一只,除非是特别重要的大县,否则应该没有例外。”
“至于您说信鸽传递消息的缺陷之处,除了偶有丢失,以及在往返途中,因不确定的情况延误之外,属下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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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