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深陷泥潭

西南碗子山,山上黄袍怪,原是天星宿,下凡弄尘来。

此时,这黄袍怪正与其夫人在花园之中,饮酒作乐,嬉戏玩闹,比那神仙眷侣还要神仙眷侣,好不痛快之时,忽然一阵冷不防,遍体生寒。

“郎君,你怎么了?”

方百花见黄袍怪低头不语顿在原地,连忙上前询问。

“本星异动,有人在引动我之本源星力。”

黄袍怪抬起头来,原本丰神俊朗貌比潘安的容貌换成了青面獠牙,险些就要暴露出本相来,将方百花吓得一跳。

好在方百花也是知道黄袍怪底细的人,虽有惊吓却不惊慌,好奇道:“郎君是天上奎星,更是西方庚金白虎七宿之首,有何人能引动郎君本源之力?”

“我也想要知晓,待我细细体察乾坤。”

黄袍怪吐出口中金丹,顿时光芒万丈,照得边上侍女犹如锐剑袭身,刺痛不已。

幸好这金光一闪即逝,黄袍怪紧接着就把金丹吞了回去,恍然大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当年转世,投身于真龙天子刘秀麾下,在他剑上留下的一丝本源之气。”

方百花问道:“莫非又有真龙天子现世?”

“六道轮回已经崩坏,既是有真龙天子,也难再造盛景,何况那持剑之人,以我观之,不似真龙天子之象。”

黄袍怪略带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那四象青萍剑,乃是同时具有真龙气和上元中天紫微大帝气象的天子剑,所遇非人。”

……

星光熠熠,聚拢在一剑之上。

一道道的坑洞被星光填满,恰似那碧玉苍龙衔了二十八枚明珠,张口一吐,便是半个大汉盛世。

天灵灵,地煌煌,唤剑正中央!

这一次,唤起的不止是朱雀离火,更是苍龙震雷,北冥玄水,金虎庚风。

李太白心知,他辜负了自己的妻子,也辜负了这柄剑,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这柄剑配不上自己的剑技,妻子的才学配不上自己的诗才。

如今才知,是自己的傲骨配不上妻子的痴心,是自己的愚蠢配不上这柄剑的威名。

论家,当年汉光武帝刘秀手握青萍剑,与阴丽华成就挚爱佳话。

论武,当年光武帝在世,云台二十八将皆黯然失色,可谓是二十八星宿俯首,四方星象低眉。

论功业,光武帝复汉家社稷,中兴大汉,重定乾坤,再造强汉。

要说评价,诸葛孔明曾评价,光武神略计较,生于天心,故帷幄无他所思,六奇无他所出,于是以谋合议同,共成王业。

与诸臣计事,常令马援后言,以为援策每与谐合,此皆明君知臣之审也。

光武上将非减于韩、周,谋臣非劣于良、平。原其光武策虑深远,有杜渐曲突之明,高帝能疏,故陈、张、韩、周有焦烂之功耳。

同样是青萍剑的主人,同样是有一位挚爱之妻,为何自己混到这种地步呢?

……

河神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变了,变得穷凶极恶,变得愤怒非常。

原本他想凭借他和李白之间的神鬼契约,一念之间诛灭李白的神魂,却有一股朱雀之火冲来,反而把自己给弄伤了。

这李白的离火之术怎么突然强了那么多?连本神控制都能摆脱。

河神手底下吃了亏,嘴上却是表现的不屑一顾。

“呵,李太白,凭你那几斤几两,也敢反抗?本神教你知道什么叫做神威!”

河神一出手就是全力,心底那股莫名的危机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必须出全力,一击把这犯上的狗奴才彻底打死。

江水漫天而起,波澜壮阔,卷起无数深埋在江底的断戟残兵,各个气势凛然,乌云被它们踩在脚下,犹如天河八万天兵降世,有天罗地网之威。

江水拍岸,震得那石城山颤抖不已。

江潮迭起,惊得那黑龙潭中的黑龙王也露出头来。

兰若寺的姥姥在边界遥遥相望,碗子山的黄袍怪在山顶默默相看,若是河神收不住水势,便要随时出手保住自己的地盘。

水势沸腾,水浪泼天,水龙纵横,将孤身一人的李太白团团包围,任他戳破了天也逃不出去。

二十八道星光聚焦在李太白身上,将他映照地恍若一轮明月,四象之力在剑上舞动,就如他曾经梦想过的那般神剑景象。

但此刻的李太白却再无一丝激动,只有满心的谦卑,如同最初拜在剑圣裴旻门下学习剑法一般,虔诚,专注。

那一颗被浊酒深埋的剑心,时隔多年再次有了生机,欢呼雀跃。

在眼睛一睁一闭,口鼻一呼一吸之间,剑动,风雷呼啸,水火并济。

这一剑,斩去满天阴霾,扫清胸中忧。

这一剑,劈断大江狂潮,除尽腹中愁。

这一剑,压崩神灵天威,诛灭心中惧。

离火祷祷,震雷蛰蛰,庚风锐锐,坎水重重。

一瞬的剑光,冲破所有的阻碍束缚,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刺入河神化身之中。

随即河神化身轰然炸开,紧接着江底传来一连串的惊爆,每听到一声惊爆便能看见一片血红浮起。

河神众多的化身,虚虚实实,竟被这一剑全部击散。

剑光去势不减,直逼河神藏匿在江底的金蟾本尊。

“李太白,你还是和生前一样天真,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在三大妖王的夹缝中生存?”

金蟾河神虽然惊讶,却仍不惧怕,从嘴里吐出一个外圆内方的古铜钱,上有天道铭文,名曰:三官宝钱。

三官,乃是上元天官紫微大帝,中元地官清虚大帝,下元水官洞阴大帝,三元三官。

三官大帝联手所铸的宝钱,具有赐福,赦罪和解厄之力。

平时,河神只会动用赐福和赦罪之力,这次便要动用解厄之力。

三官大帝比之三清尊神还要略高一筹。

你李太白无论遇见了什么高人指点,功力提升到什么地步,境界有多少层突破,都不可能超过三官大帝去。

金蟾河神将自身存储起来的香火祭祀之力灌注进入三官宝钱,三官宝钱顿时发出万丈昊光。

三官大帝的圣灵虚影浮现在空中,凤鸾和鸣,五龙齐现,华彩千条,瑞霞纷纷。

……

“是赐福!”

“河神在上!”

婺州城内被冲的四散的当地百姓,下意识便跪下祈祷。

由于知州第一时间通知公差打开了所有水闸,加上婺州水道分叉极多,平日护理得好没有堵塞,泄洪倒是泄得快,地面上虽然还存有水漫,不过涨到脚踝处,不像周邦昌那样整个淹在水里。

“河神显灵了!你们还不停手?”

信众伸手指向半空,对着那些黑白无常和形态各异的水鬼叫道。

但是河神手下的妖魔鬼怪们丝毫没有停止动作的打算,他们与河神之间有神念相连,河神若真想阻止,一个念头就能通知到他们。

这幅异象的对象不是他们也不是这群百姓,真正面对的对象他们没兴趣知道,也没资格知道。

他们只是河神的奴隶,签了神鬼契约的奴隶,生杀予夺全由河神做主,论地位,连一条狗都不如。

刀起剑落,石板砸下,鬼爪劈砍,继续收割着婺州城内的性命。

“去他姥姥的河神!你们都是傻了还是疯了?他都对咱们动刀子了还信他!还不跑!”

东虎将郭文渊一刀挡住一只水鬼,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当地百姓踢开,紧接着又猛地扑向边上一个白袍人。

反正自己头上有河神印记,今夜不是目标,就使劲杀,总有几个能打得过的,能救下几个是几个。

万佛寺三弟子山志重新组织起僧众,以川字辈弟子为阵基,以山字辈弟子为阵眼,布下佛法无边大阵,以万佛塔为法阵核心,抵挡妖魔。

奈何一则佛骨舍利失窃,万佛塔虽有法器,佛光却威力大减,二则方丈与四大长老皆不在,由山志领头,修为浅薄,压不住阵脚。

如今就像是个筛子,哪里都有疏漏,只是勉强支撑个形不散。

折冲府都尉只剩下两个营的人手,五行护生大阵组不出来,只好组个小日月阵。

“快去涂公子画舫!都去涂公子那边!快!”

知州和都尉一边往万佛寺靠近,一边大声叫喊。

……

万象星河倒映在江面之下,牛郎织女正跨越银河相见,好聊慰相思之苦。

剑光却倏然穿过,惊起鹊桥飞散,银河倒卷。

剑光一路飞奔,直冲着三官大帝之影而去。

金蟾笑眯眯地看着剑光和三官大帝之影发生碰撞,但紧接着便看见三官大帝的虚影崩塌。

剑光没有丝毫阻碍地继续往自己冲来。

“怎么会?”

“不可能的!”

金蟾河神显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假如击碎三官大帝虚影的是三大妖王的某一个,或者是万佛寺方丈,亦或者是大唐的某位将军,他都认了。

但李太白!自己拉起来的一只水鬼?不行!本河神不能死得这么窝囊!死后都要被嘲笑!

“三官大帝,金蟾愿意把所有的香火祭祀之力都转给你,还有小神毕生的功力,你一定要把这个贱种给我摁死!”

金蟾河神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往三官宝钱里灌输力量。

突然听见咔嚓一声,三官宝钱的上半边突然裂开一道缝,一道极其微小的细缝。

“三官大帝!金蟾求您老了!发发慈悲吧!”

金蟾河神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是自己眼花了。

可那道裂缝越开越大,眨眼间蔓延到了左半边和右半边,甚至连下半边都开裂了。

“不!别裂开!三官大帝!金蟾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干坏事了!老老实实地当这个河神,赐福消灾,别的事一概不干了!您看我诚心诚意悔过,再给金蟾一次机会吧!”

无论金蟾河神如何地保证,如何地发咒赌誓,如何地痛哭流涕,三官宝钱还是彻底裂开了,裂成了好几块,上面的天道铭文也消失不见。

“李太白!你休想杀了我金蟾!”

金蟾河神气得大叫,全身涨大,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芒,口一张,毒液喷出,涌向那道剑光。

剑光如同劈开江水一般劈开毒液,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光芒没有丝毫减弱。

毒舌卷出,也被剑光剿地粉碎。

毒气射出,照样被剑光冲散。

金蟾索性大口一咬,把剑光吞进腹内。

轰然一声爆响,江底被炸出一个十丈深的深坑,江水都被爆炸气浪给排到了岸边。

烟尘之中,一只三条腿的金蟾蹦了出来,往着黑龙潭的方向去。

……

四象青萍剑,这一剑,可配得上你吗?

我的娘子啊,这一剑,可还当得夸吗?

李太白,魂飞魄散。

四象青萍剑掉落在地,掉落在周邦昌的眼前,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句话,“多练练剑,有机会的话替我看看她。”

周邦昌知道李白所指的这个她是谁,李白总共有两位妻子,结发妻子许氏先李白一步亡故,唯有继室宗氏在庐山出家修道,尚在人间。

河神惊走,潮水退去,水鬼失去神力加持也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万佛寺的僧人以及众多武林人士陆陆续续地反杀回来,互相问候着刚刚那一剑是怎么回事,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到周邦昌身上。

在他们眼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白虹剑再度大发神威了。

周邦昌没承认也没否认,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李宪和水师舰队不知道情况如何,先找到他们再说。

众人很快就找到了李宪和水师舰队,搬开他身上的石板。

“快!追击!”

“确认河神生死!”

“若是未死,乘他病要他命!”

有人道:“水师将士都死光了,这朝廷的大船,我们开不来啊!”

李宪艰难抬头道:“都尉,陆都尉呢?”

人群中传来回应,“他死了。”

李宪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却没有流出眼泪来,他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你们听我说给你们听,操舟枢纽就在那……”

在李宪的指导下,众人将这艘水师宝船重新开动,往那深坑的方向去。

……

“龙王!现在只有龙王能救本金蟾了!本金蟾的心头血只能化形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得不到神力救治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本金蟾不会死的!本金蟾是正统的河神,是有天帝地祇诰命的!”

金蟾奋力冲向西北的黑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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