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昌和聂小倩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之前佛光威力不如传闻厉害的情况。
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若是当时佛宝就已经被盗,那么佛光威力大减,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聂小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楚留香,这可是经常在她画本子里出现的主人公,这回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细细看去,月色映照下,楚留香一袭白衣,冷面红唇,虽是前辈级的人物,却如少年一般,肌肤胜雪人如玉,没有留下一点被岁月洗刷过的痕迹。
他展开折扇,微微一笑,皓齿璀璨。
“不错,佛宝确实在我这里,但佛宝与我有缘,所以自愿和我走的,不然你叫它一句,看它肯不肯跟你回去。”
老掌柜咧起嘴来,“楚留香,你怎么也玩起赖术了?不过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佛宝的确有灵,你既这么说了,便把佛宝拿出来,我当着你面叫它归家,好让你自食其果!”
楚留香的笑容凝固了,稍稍眯起了眼,紧接着又松开,好似恍然大悟。
“老人家想诓骗我,借口佛宝有灵是假,伺机抢夺为真。”
“不过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楚某自认有几分手上功夫,老人家想抢夺,便是打错算盘了。”
“佛宝就在这里面,请老人家叫上一叫,它若是肯跟你走,那便是与我无缘,我可径直离去。
“若是它不愿跟老人家走,那就请老人家莫要再纠缠下去了,楚某辛苦一夜,也该早早休息,不然这眼角又要多几条皱纹了。”
楚留香伸直了手,手掌摊开,上面放着一个绣有郁金香花纹的荷包,看鼓起的形状,里面应当放了一颗类似小珠子一样的圆球。
周邦昌等人也没有亲眼见过佛骨舍利到底长什么样子,这里面究竟是不是佛宝,无从判断。
老掌柜也有同样的担心,摸着胡子叫喊起来。
“老朽怎知这里面放的真是佛宝?何不先拿出来一辨真假?若是你刻意拿了个假的出来诓骗老朽,好让老朽退走,那丢的不止是老朽的蠢笨脸,你楚留香也成了个大赖皮花脸。”
楚留香摇摇头,“老人家莫要把楚某当成傻子,世人皆知,佛宝有万千光彩,遍照四方,我若是此刻拿出,岂不是自曝人前,惹来更多追捕?”
“你若是问心无愧,何怕追捕?既怕追捕,便把佛宝还来。老朽还有几分薄面,可向上面求个情,说你是无心之过,不治你罪。”
老掌柜敏锐地抓住对方话头继续说下去,言语中一边举起大棒威胁,一边吊着萝卜示好。
楚留香呵了一声,解释道:“老人家误会了,楚某从不怕什么追捕,只是不想大动干戈,万一不慎害了卿卿性命,成血光之灾,难免不雅。”
“何况……”他话锋一转,又讲道:“我楚某向来不屑说谎,老人家又何必怀疑呢?”
“那是,你过去从未说过一句谎,但这不代表你现在和未来也不会说谎。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假若一时便身死,千古忠奸有谁知?”
老掌柜并不相信楚留香以往人格信用的保证效力。
“好诗好诗!想不到老人家也是满腹诗书,楚某竟无话可驳了,这便让老人家安个心,看楚某究竟是周公还是王莽。”
楚留香点着头,收起折扇别在腰间,伸手就要去拿佛宝出来。
周邦昌连忙站到聂小倩身前,为她阻挡即将现世的强烈佛光,聂小倩的第一反应也是缩回周邦昌身后,趴在他背上,只露出半个头往外面看。
倒是聂小蝶还呆呆愣着,看楚留香看傻了都。
聂小倩连忙把这个傻妹妹拉回来,叫她待在自己后面。
郭文渊摸了摸额头那被折扇打出来的一个红印子,想起之前差点被法明和尚一招秒了,这位楚留香也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便后退了几步,一副你们抢你们的,我啥也没看到的态度。
蛋生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却是往前走了几步,意欲参与争夺。
他师出名门,跟万佛寺关系不差,也知道婺州城的情况,强敌环伺,方丈重伤,折冲府瘫痪,若是再丢了佛宝……
那婺州城便成了开酒楼的了,谁来都能吃上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今后但凡有一人因此死于妖魔之手,蛋生和尚都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老掌柜看了看在场几人的动作,叫道:“小和尚,还有几位熟客官,助老朽一臂之力如何?此佛宝关系到婺州十数万百姓的生机,十万多条性命就担在我等人的肩膀上了!”
小和尚点头称是,双手已经开始结印。
周邦昌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得顾及身后两个女人的情况,若是事不可为,他也只能是置身事外。
郭文渊原本是不打算参与的,但老掌柜这么一叫,禁不住热血上涌,踏步向前,五指张开形似虎爪,身子下扑,四肢触地,犹如老虎蓄势,正是“猛虎下山”的起手式。
楚留香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是敌是友,此时分清,再好不过,几位一起上,也难从楚某手上夺走东西。”
此时,他已经将荷包封口处的结绳扯开,接着便要伸手拿出佛宝。
一刹那,光华乍现,佛光耀眼夺目,犹如新生赤阳,刺的人两眼发昏。
昭玄长老刚刚走出武德司,正要回万佛寺去,就见东北角一道凛冽佛光乍现,顿时往这边飞奔而来。
“什么光亮?快把我的眼睛都闪瞎了!”
“东北角发出的!去看看!”
“如此奇异光华,不是异宝就是异人出世!”
婺州城中刚刚各自找废墟歇息的江湖群侠们,顿时被惊醒,纷纷朝这边汇聚。
折冲府都尉也亲自带了两个队往这边赶,想要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情。
而在周邦昌这边,老掌柜几人再无疑问,确认了这就是佛宝。
老掌柜反应最快,第一个出手,风卷残云一般,超越了目光能观察到的极限,连残影都看不到,一眨眼掠过楚留香身侧,伸手便要拍下。
楚留香手腕一转,手背对着老掌柜掌心,让老掌柜拍了个空,然后借着这一掌之力,侧身旋转,拿着空荷包的另一只手同时握紧,一拳轰向第二个扑上来的东虎将。
郭文渊紧紧盯着楚留香右手的佛骨舍利,却不料对方左手一拳就锤在了自己脸上,一股强悍的冲击力透过肌肉骨骸,将自己打飞出去两三丈远。
蛋生和尚双手一顿,印法成,缩地成寸!
一瞬间闪到了楚留香身前,伸手就要拿走佛骨舍利,不料楚留香抬起大腿,一膝盖顶在蛋生和尚肚子上,把他踹飞出去十几步。
衣袖甩动之间,三人的攻势都被他瓦解,而楚留香还停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
他将佛骨舍利塞回荷包内,打好绳结,再度伸出手来,“哈!老人家,你可以叫了,看佛宝是想跟我走,还是愿意跟你走。”
蛋生和尚捂着肚子,郭文渊摸着脸颊,内息都极度紊乱,受伤不轻。
老掌柜虽然没有受伤,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好的时机,抢夺都失败了,后面再想夺回佛宝,难上加难。
“老人家,你若是不叫,那我可要走了?再拖下去,免不了要惊动许多人,楚某可是要回去睡觉的,不想陪着他人熬过漫漫长夜。”
老掌柜撇了撇嘴,没开口。
佛宝若是真能叫一叫就飞回来,那自己还这么辛辛苦苦地追着楚留香跑做什么?
“老人家不开口,那便是默认佛宝与我有缘了,既如此,楚某告辞!”
楚留香飞身而起,驾云离去。
“楚留香!你别想跑!”
老掌柜第一时间跟上。
周邦昌拉着聂小倩,聂小倩拉着聂小蝶,三人也迅速追去。
蛋生和尚强撑着伤势,同样一个纵身,飞向几人离开的方向。
在他们走后不久,昭玄长老和其他人陆续赶到,只看到了脸上红彤彤一个拳印的东虎将郭文渊。
在他的诉说下,众人搞清了事情经过,然后也赶了过去。
虽然佛骨舍利失窃的事情就这样传播开了,但这边的人还算信得过,昭玄长老请他们保守秘密,同时也请他们帮忙找回佛宝。
众人自是连连应下,只是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想着拿到舍利自己私藏的,就不好说了。
昭玄长老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今夜顺利夺回舍利。
这场追逐的最前方,楚留香正欲加快速度,甩开后面最接近的老掌柜,却不料迎头就是一道掌力袭来。
这一掌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没有什么铺天盖地的杀意,更没有什么撼天震地的声响,好似一个刚刚练成掌劲离体的小年轻所发出的。
“又是哪个后辈小子,热血上头想来阻我楚某?”
楚留香哈哈一笑,同样挥出一掌。
这一掌便完全不同,掌力凝厚,掌风呼啸,气势磅礴,杀意凛然。
两掌相会,冲击之下,竟是那平平无奇的一掌更胜一筹!
楚留香被这道掌力击中肩膀,霎时真气一乱,动作不稳,便从云头上掉落下来。
后面的老掌柜几人也随之下落到地面上去。
一落地,竟然见到了此生想也想不到的奇景。
两个楚留香!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剑眉朗目,唇红齿白,身高身材无有不同,连穿的衣服鞋子都一模一样,都散发着同样的郁金香气味,弥漫在每个人的鼻下。
唯一能做出区别的,就是右边之人的衣服上褶皱较多,是经历过一番打斗的。
而左边之人,衣裳平整光亮,像是刚刚从房间里换完衣服出来一样。
老掌柜和周邦昌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只有聂小蝶满脸喜悦,两个楚留香,就有双重喜悦!
“阁下是谁?为何扮做楚某的样子?”
“我才要问阁下的真实身份!偷盗佛宝,栽赃嫁祸于楚某,意欲何为?”
“栽赃嫁祸?楚某做事向来坦荡,拿了就是拿了,无须辨别,何谓栽赃嫁祸?你故意来混淆视听,是楚某要问你意欲何为?”
“楚某虽是盗贼,却也知道哪些东西拿走是无伤大雅,哪些东西拿走了便是万万不可,你拿走佛宝,使婺州数十万百姓暴露于妖魔血口之下,又假扮楚某模样,罪大恶极!楚某实不能饶你!”
“哈哈哈!好一个罪大恶极啊!楚某未曾伤害过婺州百姓一根寒毛,如何把未来可能的死伤算在楚某身上?这世上谁人不会死?每个人死了都要算在楚某身上,岂不强词夺理?”
“哼!你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你而死,你若是现在归还佛宝,还可挽救危难,不致铸成大错,若你执意不交,那便莫怪楚某下手重了!”
“伯仁先欲救我,而我未能救他,伯仁之死是我之过。婺州百姓则不然,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更不曾有半点恩惠施舍,我又为何要替这些人牵肠挂肚?何况宝物者,能者得之!为何要还呢?”
“有能无德,宝物成魔物,神器成灾器,祸害更深!何况救人即救己,届时天下倾覆,乾坤倒转之际,才能问心无愧。”
“哈哈!楚某懂了!你不过一欺世盗名之辈!恶人为了利,善人为了名,这世上岂有分什么善恶?不过是弱肉强食,名利相权,取其重者而已!你要做你的大善人!那你便做去吧!楚某从不介意什么恶人善人的虚名,世人称我善人也罢恶人也好,楚某全不放在心上!天下倾覆乾坤倒转,与楚某何干?我自逍遥去也!”
“乾坤倒转,大千世界无一处不混乱,无一处不崩毁,你还以为会有什么洞天福地能置身事外完好无损任人逍遥吗?痴人做梦!”
“你说不过我,我也劝不住你,那就手上见真章吧!谁赢了,谁就是真正的楚留香!”
两人互相质问对方,并且都不承认自己是假的,就要动起手来。
这要是一动手,在场众人便再也分不清谁是先来的那个,谁是后来的那个了。
周邦昌急忙插话道:“且慢动手!”
两位楚留香同时看向他,“你有何话说?”
周邦昌道:“我素闻楚留香平生不说谎话,若这是真话,那么我就知道,这位偷盗了佛宝的人,便是假的楚留香!”
左边之人道:“不错,你这人有慧眼,我楚某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偷盗镇压妖魔的佛宝,虽然楚某对佛香垂涎已久,但也知道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右边之人叫道:“小子,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我可曾有说过谎话?怎么就能证明我是假冒的?你们两个怕不是托儿,故意踩着楚某好博一个虚名吧?”
“因为,你那佛宝,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