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王朔的离去,书房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曹芳听到后就再度将目光投到了面前的奏疏上。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抬头向窗外看了过去。
半晌后,他就微微摇头。
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虽然这第一批的胡人并不多,但是却关系到了后面的一切,若是不出问题还好,可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每一项政令的实施,都要经历一番考验啊!
时间过去良久,典虎便重新回到了书房中,只是这次他手中拿着一张记录了先前那个王朔一切的草纸。
只是扫了一眼,曹芳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
又是王家……
应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自汉末王允之后,虽然王氏就并没有出现几个特别亮眼的人物了,但同样的,也就是自王允后,王氏就在世家中满满积累了起来。
倒是颇有一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景象。
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王氏的子弟在大魏文武官中都占据了不少的席位,这一点就和司马氏完全相反了。
明面上,司马氏虽然看着确实比王氏要风光,但同样的,原本就子嗣单薄的司马氏,其实在朝中反而没有多少席位,而司马氏麾下更多的就是追随者和门生了。
两家所走的路线基本不同。
一个是高端发展,令一个则是扩大基础市场份额。
而历史也证明了王氏发展策略基本没错。
就算是正史上司马氏没有在高平陵逆风翻盘,依旧是曹氏执掌天下,估计后面王氏还是依旧能玩出来一个‘与君共天下’的操作。
只不过这个君从‘马’换作了‘曹’。
倒是和司马氏祖上做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田氏代齐操作是小斗买进,大斗卖出,最后贩国,让周王室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么个操作。
王家呢?
培植自家人占据朝堂基础职位,然后缓缓升迁,几代下来王氏自家的子嗣占据了近一半朝堂不说,还有许多追随者……
若是真的再发展下去,说不得就能够实现和平代君了。
但事实就是这么凑巧,还不等他们完成终极目标,五胡南下,直接让王家的根基彻底被终结……
开玩笑,这么个年头,谁还能没有点梦想呢?世家又不是咸鱼……
不过这些现在倒是不怎么重要了,无论现在的王氏是不是已经有了这么个盘算,曹芳注定是不会让这么个景象有机会重现的!!!
世家依旧会存在,因为这就是一个阶层而已。
现有的阶层永远不会比新诞生的阶层更加难以收拾,反而是保留了现有阶层后,新旧阶层间必然会诞生相应的冲突。
内部自竞争间强大,这是一个国家的幸运。
不过现有的世家,确实不怎么友好就是了。
……
是夜。
夏侯霸当先驻马而立,当即便开口下令。
“全军听令,就地驻兵休息一夜,明日出发!!!”
“各部看好各部胡人,绝对不能出事!”
得益于近日来的赶路,现在距离洛阳撑死了还有多半日的距离,但时间上却还是有着好几天,确实是宽裕得紧,所以现在自然就用不着连夜行军了。
“喏!”
他身边的副将应了一声,而后就纵马一路往队伍后面赶去。
而那些被看着的胡人,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熟练地往地上一坐,分毫不乱,也没有多少俘虏该有的慌乱。
这就得益于曹芳老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了。
胡人奴隶押送途中,粮草供给同随行军士一样供给。
而在北漠,真正没有体会过饥饿之苦的,也就只有胡人中的贵族。
至于底层平民奴隶,就算是当了兵,又有谁能没有挨过饿?
要知道胡人当兵,数百年来也是从未改过,只有出兵了,抢到了吃的,他们才能饱餐,抢不到,只能饱一顿饥一顿。
在这种原始的驱动力下,每每能南下打草谷,北漠只要是个人眼睛都得绿上几分。
开玩笑,抢得多了,自个儿家人也能多过上些时间的饱日子……
他们何时过上过这种只要正常不闹事就能正常吃饱的日子?
更别说吃的还是大魏官方规定的军队标准伙食?
都这样了还闹啥?跑啥?
吃饱肚子才是正理儿!
就是晚上寂寞了,容易想婆娘倒是真的……
谁说自行车不能跑的?这种情况下只要有轱辘,它就必须能转起来!
在全队停下来后,夏侯霸就照着惯例骑马开始了他每日在军中的巡逻。
他可还记得那日临出发前曹芳给他说过的话。
这第一批胡人就是一个试验品,他们所产出的所有收益除去本钱,就是日后他夏侯霸麾下将士们的军饷。
产出多了,那收益中扣除军饷后,剩余的部分就是军中所有将士的共同财产。
产出少了,朝廷只补足基本军饷……
日后每多少人的军团有多少人的胡人奴隶也会慢慢给定下来。
虽然他不怎么清楚这么麻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搞的,但是他也从中嗅到了巨大的臭味……那就是钱的臭!
君子视钱财如粪土,可他不是君子,他是手下有着几千人的将领。
所以,粪土他喜欢得紧!
出于这点,一开始即便是有几个军士对待胡人粗暴了些,在他这多日的熏陶下,眼下也都对胡人态度好了起来。
开玩笑,这一个个人,就是一枚枚看得见的钱!而且还是未知上限的那种!
虽然暂时确实是摸不到,不过以后不就摸到了么?
而也就是因为面前这个颇为凶神恶煞的将军对人出奇地友善,基本上他每经过一处胡人,便有好些胡人就冲他咧开大嘴笑。
虽然一群大老爷们对着一个大老爷们笑确实优点那个了……但夏侯霸却是每每都坦然受了下来。
只要将这群胡人看作一枚枚钱堆,那没有什么不是他所能受得了的。
当然,就是不清楚那些胡人知道夏侯霸是这么个想法会是什么感受了……
约莫半个时辰,巡视结束的夏侯霸就回到了临时搭建的军帐中。
作为一军主帅,他倒确实是有着不少的特权,其中,与夏侯玄共享这整支军中唯一搭起来的临时军帐就是特权之一了。
刚一进军帐,他就看到了在里面抓着一本书在看的夏侯玄,而在桌案上,两份食物更是丝毫未动,当即他就皱起了眉头。
“泰初,我不是说过了让你先吃?”
“你身子还没怎么好,何必等着?净是一些繁文缛节!”
而面对夏侯霸的叱责,夏侯玄却只是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下后,神色间坦然至极:“叔父教训得是!”
“就是小侄我看起这军书后颇有些欲罢不能……确实是忘记了吃饭这回事……还请叔父见谅!”
而夏侯霸也不是傻子,又怎能不知道面前夏侯玄只是寻了一个借口?
“泰初你……唉……吃饭吃饭!”
而后他就坐到了桌案后面,动手将其中一份往夏侯玄面前推了过去。
“明日就能到洛阳了,泰初你是随我一起面见陛下还是打算先去?”
带了这么多人,再怎么着他也得先做一些安排和交割,然后才能动身入宫面见曹芳做汇报。
而夏侯玄呢?这次他是只身回洛阳,更有伤病在身,所以自然就不需要跟他一样麻烦了。
而且他们二人是叔侄身份。
按理说,夏侯玄等夏侯霸做完交割后两人再一块儿去宫中面见曹芳也没有啥毛病。
不过真要是按着朝廷那不成文的规矩来,即便夏侯玄有伤在身,只要不是动弹不了,他就得回到洛阳后第一时间去皇宫面见曹芳。
期间只要多做了任何事情,他就算是轻慢天子,往大了说就是欺君……
说起来其实也是无伤大雅吧?可真让人捏住这一点来攻击怎么说都有些恶心人……
夏侯玄略略想了一番后就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叔父,我还是先去面见陛下吧,叔父你安心去做交割就好,倒是不怎么需要管我。”
虽然现在他的伤口多少还是优点痛,可确实已经不算什么了,现在就只需要再静养一番就行了,当然,这是他夏侯玄自己感觉到的,不过他还是打算听雁门那位医者说的,再多静养些时日……
暗伤那个东西,能不留就不留吧!
家中世代武人,他当然知道暗伤那个东西代表着什么。
平日里不会有什么表现,可一旦爆发,那就基本药石无医,历来多少武人不是败在战场,而是败在了看不见的暗伤上?
数之不清!
像没有积攒下多少暗伤的,上一代中不就有一个?
西蜀五虎将之一的黄忠黄汉升,头发都白了却依旧能活跃在战场上,不是说他太猛,而是他年轻的时候除去守城基本上就是为了儿子寻医问药,战斗基本上就没有打上几场,怎么可能有多少暗伤?
当然,虽然他儿子最后还是死了,但他却保留下了一个极好的身子。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不过这种福估计也不会有几个人乐意消受……
“恩……也好!”
夏侯霸沉吟了一番后就直接捞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旁的夏侯玄亦然。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大军收拾好,夏侯玄就直接动身往洛阳而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先去面见曹芳,那他也没必要等着夏侯霸一起动身了。
一路进了洛阳,他就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往外面看去。
本来这么早的洛阳,应该是不会有多少人已经出来的,撑死了就是一些赶早集的人,可如今入眼的景象反倒让他略略有些傻眼。
什么时候洛阳的这些仕子这么勤快了?
且不说那些衣着明显较差的寒门仕子,毕竟他们也是需要谋生养家的,出来早了也正常。
为何那些看衣着明显是世家中人的仕子,也会这么早起床?
还一个个匆匆忙忙的?
这是哪家遭殃了?值得他们一大早就去看热闹?
“且停下车吧!”
他声音落下后,原本还催动着马匹的车夫就缓缓拉停了马车。
夏侯玄又看了一会儿后,正好一个世家中的仕子经过马车。
“这位小兄弟,你这早早的却这么赶着是去做什么?”
“可是洛阳中哪家出了什么事情?”
原本被夏侯玄叫住的世家子刚想生气,在看到夏侯玄那儒雅的面容后径直住了嘴。
能够有如此气度的人,他明显惹不起……虽然是世家中旁支的庶子,可这么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哪儿有什么事!就是去买些纸张而已。”
“像他们……”
那个世家子信手往周围指了一圈:“他们都是和我一样去买纸的。”
世家子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着充足的资源供应的,像他们这样旁支的,别说庶子,就是嫡子,有许多事情都是要自个儿去办的,其中就包括置办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
至于说下人?养下人不要钱粮还是怎么滴?除了嫡系嫡子,谁能有那样财大气粗?
“哦?这是为何?”
夏侯玄满脸好奇。
虽说现在纸张那个东西稀少,但真要说过来,洛阳的纸张还远没到这么紧张吧?
真正稀少的是那种稍好的纸张,像一些普通的,寻常世家都用得起。
当然,那种稍好的,宫中也是不缺,就是曹芳不怎么用那个……
毕竟太贵,而且写出来的东西也确实没有布料好。
那个世家子却是叹了一口气:“看你也应该是刚从外地来洛阳吧?”
“城门处张贴告示的地方你也看到了吧?”
夏侯玄轻轻点头。
那个确实看到了,可这纸张和那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世家子满脸无奈道:“那儿张贴了朝廷有关于胡人租赁的所有标准……至于价格,堪称利民……”
“也就是因为这样,现在洛阳城中但凡赶得早的,早就把那告示……不!公示!”
“把那公示给抄了几张给贴到自个儿家了。”
“至于那些赶得晚的,别说抄公示了,就是纸铺中的纸张也早就被买空了……”
“这不,一大早我就听说了洛阳城东一家纸铺来纸了。”
说完,他就左右看了几下,嘴巴一呲:“就是看现下这状况……”
“就算我去拿了一金去,估计也买不到一刀纸了……”
听着,夏侯玄嘴角就略略抽搐了一下。
一金还买不到一刀?
这纸是啥玩意儿做的?
洛阳的纸真就贵到了这么个程度?
想起自个儿家里库房中尚且还有不少纸张,他脸上的表情就古怪了起来。
那些纸……要不要拉出来晒晒?
毕竟都这么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