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相携逃亡
然而我脚底还没碰到地面,就听到头顶又是一声巨响。我连连向下打了几掌,以消去落下的势道。终于身子撞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却不是地面。我急拉住冯蘅,她轻声说:“别怕,这个洞既是为逃命挖的,下面自然要垫些棉花。”
我缓过神来,摸了摸身下,果然是些蓬松的麻布袋子。我拍拍她的手,在她手心划:汝目……
她立刻回答:“我也看不见……何况这是在地下,没有半点光,我们就是四只眼睛都好好的,也看不见。”
我松开她的手,摸出随身的药囊来,从里面掏出装止痒去痛药水的瓶子。摸黑抓住她的手,划:以水拭目。然后便倒了些药水在她手心。
那恶女人既然想把毒烟做得无色无味,分量必然不会太多——反正她只是要别人暂时看不见,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往人身上打那些薄冰片。我往自己眼睛里也抹了些药水,一阵刺痛过后,眼泪哗哗往外流,不久眼睛就能睁开了。
果然,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头顶仍有哭喊叫骂声、杯盘落地声、桌椅倾倒声等等乱响着,我却暗暗惊奇,冯蘅这小丫头竟能忍着那阵刺痛一声不吭。下一刻,又担心起萧仲景和顾亭之他们来——不知道,那恶女人和黑披风会不会对他们下手?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我指甲从麻袋上用力刮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手立刻就抓了过来,清亮的声音又近了些:“少侠,你的药真管用,我的眼睛已经不疼啦!咱们这就走吧!”这地洞里面似乎地方很大,她的声音一层层地传出去,千回百转。
我从装棉花的麻袋上挣扎着爬起来,仍旧拽着她的手。她身子似乎晃了晃才站稳,小声说:“这边来。”我在她手心划:能回正厅否?
她的声音里有些为难:“我们头顶的翻板要从外面才能启动,一旦打开便会自动封死……所以……少侠可是在担心你的同门师友?”
我划:是。
顾亭之……他现在连路都不能自己走……
这时候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这样,此去不远有个出口,我们从那里绕出去,再回去接应贵派的前辈和朋友如何?”
我划:好。快。
虽说是在地下,眼前一篇漆黑,我却不觉得走动有什么不方便。大概……我这两年拼命地勤练武功,身体的知觉自然比从前敏锐了许多。冯蘅仍拽着我的手不放开,我们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沉默了一阵,她问:“少侠,请问尊姓大名?”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自己的名字一笔笔划在她手心,谁知划完了“黄”字,“药”字才划了个草头,她已经惊叫出来:“你是黄——明教的光明右使?”
这小丫头的反应,真不是一般的快……
我既然是哑巴,只能默认。只在心理暗暗祈祷,她可别跟我说“久仰”——
结果她说是:“你刚才也该听到啦,我姓冯,单名一个‘蘅’字。”她轻笑了一声,又说:“你看起来,和传说中的……很不一样。”
我划:有何不——
一个“同”字还没划出来,她立刻接上:“那些说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人,一定没有亲眼见过你。”
原来我还有这等罪名……看来我确实应该多听听江湖上的小道消息。
这么疾走了一段路,冯衡拉着我往左边一拐,走到一条狭窄的小道中。到了尽头,她在一面透着点点亮光的砖壁上轻敲了几下,回头说:“黄右使,请在这上面运五成功力打一掌。”
我点点头,拉她到身后,运力在上面打了一掌。“砰”地一声,砖壁应声破了个洞,跟着便是几声“咚咚”的砖石落水的声音。
——这外面,难道是口井?
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从洞□□进来的强光。冯蘅咬在我耳边,轻声说:“此处出去,是一口井。黄右使你可沿井壁跃上去。”
我探脑袋出去看看,椭圆形的井壁上坑坑洼洼,我上去自然没什么问题……我看冯蘅一眼,她立刻说:“小女自能上去。”
我点点头,比划:我先上去探探。
我轻轻跃起,足尖井壁一块凸出的砖头上一点,便跃出了井口。翻身在井外站定,才看清楚了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长满杂草的院子里。于是把手朝下面伸去,冯蘅看到我,点点头,也跃上来。她快到的时候我便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外面。
她看看周围,似乎是在辨清方向。我看看地下的影子,随手往东边一指。她看了,径直朝院门走去:“正厅在那边——”
我追上去,托着她跃上了屋顶。这种时候,还是走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吧……
她压低声音惊叫了一声,随即又平静下来,指点着方向。我撒开两腿飞奔,想不到在地下似乎走了半天的路程,只掠过几个屋顶便到了。我轻轻落在正厅的屋顶上,放下冯蘅,比划:我担心下面的人,得罪了。
冯蘅居然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我赶紧再比划: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她居然立刻就转过身去,自己弯腰掀起了一片瓦片朝下看。我凑过去,她似乎是松了口气地小声说:“明教的朋友都不在——”
搞错了,我想知道的是顾亭之有没有……伸手再掀起一片瓦,迅速扫了一眼——他不在下面。再仔细看,萧仲景他们也不见踪影。各派掌门也跑了不少,现在除了恶女人带来的黑衣人,就只剩下昆仑派的人和别的门派几个中了冰片的人在下面翻滚嚎哭。
我逼着自己往好处想:一定是萧仲景带着他逃走了……萧仲景一路上那么照顾他,这时候一定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跑掉……
冯蘅背对着我,小声说:“右使,我可以找人问问——”说着往下看了看,回头叫我:“这边——”
我跟着她过去往下一看,就看到有个昆仑派的弟子从正厅的后门出来,急急忙忙地跑进一条夹道。
夹道的尽头……呃,是个茅厕。
冯蘅轻纵过去,落在那昆仑弟子跟前。我不用她招呼,就跟上去,跳下去落在那昆仑弟子身后——就在他还在看着冯蘅发呆的功夫,我迅速点住了他两处穴道,另一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喉头。
冯蘅看着他:“陆师兄别怕,我们就是想问你——”只说完这句,她的脸不知怎的,愈发红得像三月里的桃花——
我手上再一紧,那昆仑弟子哼了一声。冯蘅咳嗽一声,仿佛想掩饰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说:“明教的……客人都到哪去了?”
我松手,却不全放开。那昆仑弟子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逃……逃……”我不等他说下去,拉过冯蘅的手来划上:丐帮——
她已经明白过来,再问:“那丐帮的客人呢?”
“都,都跑了,师父……师父……已经、叫、叫梁师兄他们……去追……”
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平地。料想傅其海教出来的徒弟,还不能拿萧仲景怎么样。
那姓陆的小子挣扎着,几乎是喊出来的:“还,还有那个,黑披风——”
我五指并拢,往他颈后一掌劈下。他倒地,我拉起冯蘅纵身跳上屋顶。
怎么办……
那个黑披风竟然能清楚知道我下一招会出什么,简直不是人……
我看向进来时山口的方向,冯蘅扯扯我的衣袖:“黄右使,那边现在一定都被封住了,我带你走另外一条路——”
那自然很好。然而我立刻就想到……
我比划:你要离开?
她望望下面,点头:“现在整个昆仑派都被一品堂控制了,已经没有我的容身处……”说着眼睛突然发红了,“我只有先离开,才能再想以后回来报仇。”她抬头看看我:“不要丢下我……至少我可以帮你找到明教的朋友……”
冯蘅一气说下去,底气越发不足了。我终于明白过来,目前在这世界上……除了我,这丫头没有别人可以仰赖。
我总不能先拉她一把,跟着又撒开手任她自生自灭……
我点点头,跟着她朝山口的反方向掠去。到了一个小院上,她突然跳下去,闪身进了一扇门,出来的时候拿着两件厚厚的大麾。我这才想起来,因为这山谷里比外面暖和许多,我还没进客厅就把狐裘脱了。要是穿着现在的衣服出到山外面去,非冻成冰人不可。
她上来,把其中一件递给我:“匆忙之间,只能先用家父的遗物了,还请不要嫌弃。”我接过,搭在手臂上,朝她笑笑,就当是安慰。她突然扭过头,一路飞奔,把我甩在后面。我跟上去,不久就离开了那一大片的宅院。
周围竟然只有几个人在巡逻。我远远地用石子两个两个地打晕了几个人,他们惊得四散,我便和冯蘅趁机冲过去——估计在他们看来也就是有两个人影从眼前闪过。冯蘅带着我跑进了一片果园中,从浓密的果树间穿行过去。谁知一出果园,又遇上一小队巡逻的人。我如法炮制,打晕几个,再吓跑几个,然后拉着冯蘅冲过去。在到达山脚下之前,一共有四队巡逻的吃了我的石子。
冯蘅招呼我从一片密密的松林间穿过去。林中的小路越走越窄,到后面路两旁枝蔓横生,勾得我的衣服破了两处。我拍拍手掌,冯蘅便回过头来。我比划:这条路还要走多远?
她想想说:“约摸还有半里就到翻山的小路了。”我点点头,赶上去,用唇语说:“闭上眼睛。”她即刻闭上双眼,我把她拦腰挟住,跃上一跟横生的树枝,再接着树枝弹起的弹力跃到另一棵树上。
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一个小丫头这样,可是……我真的很担心顾亭之他们……
半里路用轻功来走,就只是几个起落的事情。我把冯蘅放下,立刻退得远远的。小丫头,今天对不住了,不过我决不会让这世界上的第三个人知道。
她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怎么的。不至于吧,不就是跳得高了点吗?在屋顶乱跑的时候也没看到她畏高啊……
然而她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嘴角微翘着说:“咱们走吧。”我抬头看看,眼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为“路”的东西,顶多有些山里野兽的行迹。我比划:你能用轻功上去不?
她立刻猛点头:“能,能!”
人家死要逞强,我也不好扫她的面子。两个人施展轻功沿着那一条弯弯曲曲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山道的东西上去,不久便翻过了一个山坳口。如此一路往上,便把昆仑派栖身的山谷抛远远抛在身后。我不忘吹个口哨,比划着问:这里上去,能通到进山的路上吧?
冯蘅回头,我看到她额上已经渗出来几粒亮晶晶的汗珠,有几绺细发粘在了脸和脖子上,脸也给风吹得红红的。她正要答话,我于心不忍,赶紧接着比划:我们歇歇再走。谁知她摇头:“不,你看天就快黑了,我们如果不尽快出这山去,夜里会迷路的……只要出去了,就可以绕到大道上去……”
结果我们还是被困在山里了。
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尖,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沙砾地,天上阴云沉沉,风声呼啸,无星无月——所以,我一时间也迷失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预告:摸到贼窟,老朋友见面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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