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这辆轿车的,正是陈大军,而副驾驶和后排座位上乘坐的分别是原名小野二郎的张遥及连指导员储洪义,和储洪义并排而坐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陈大军长吁一口气,接过储洪义的话问张遥:“那个小鬼子中尉后来追上来又对你说什么啦?”
“他让我对他多多关照!”
“哈哈,原来小鬼子也喜欢拉帮结派啊!”
“可不,其实日本人的同乡观念特别重,尤其在部队,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军曹,但凡碰到了老乡,总是千方百计给予照顾。”
短暂的沉默后,陈大军换了一个话题,他头也不回对储洪义道:“老储,你说镰刀首长的计划可行吗?这样的计划也亏他想得出来,只是不知道明天的天气怎样,我们这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喽!”
这句话提醒了储洪义,他赶紧隔着玻璃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明月,自信答道:“你看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张遥于是也把脑袋伸向窗外,附和道:“我还是第一次在南京看到这么圆的月亮!”
储洪义听到张遥的这句感慨,若有所思起来,好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想向张遥问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但愿明天别出什么意外!”陈大军专心开着车,冷不丁说了一句,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半晌,再次向储洪义发问道:“老储,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镰刀同志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有他的深意,你就别多想了!”储洪义看了身旁的那位陌生面孔一眼,言语有些不耐烦,沉思片刻,又补充道:“镰刀同志不是强调了嘛,小鬼子也太目中无人了,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总以为我们中国人死绝了……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让鬼子的这场授勋仪式太顺利,给他们制造些麻烦,那是必须的!”
车愈近鼓楼广场,街上巡逻的日本士兵明显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车上的每一个人,不自觉地缄默起来。很快,车至日本南京大使馆,在使馆临街的铁珊门前,已布满了岗哨。
轿车继续前行七八十米,霓虹灯下木屋居,呈现出另一派景象,繁华在飞舞的流光衬托下怎么看都是一种奢靡。
绕过鼓楼广场,轿车在广场东北角的一栋三层的楼房前停了下来,它就是原警察厅官邸,朦胧的月光下,依稀可辨这是一栋典型的民国建筑,青砖白墙,主楼为三层钢筋混凝土结构西方现代建筑形式,而楼式又有传统意味,正视和俯视图都呈“山”字形。高大的院门呈拱形,大门与主楼的中心点在同一轴线上,中间设有圆形喷泉式花池,布局庄重大方。
如今,这栋大楼已废弃不用,最大的原因是它在数月前遭受到了日军飞机的空袭,整座大楼损毁严重,尤其是它的墙面和屋顶,已被从天而降的炸弹重创,至今无人修葺,此外,国民政府不得已的撤离,留下了太多更优于此地的富丽堂皇的房子,足以满足日军各大军事机构的驻屯。
车一停妥,储洪义从后排座位下提起一大包东西,径自钻进大楼。他的身后,那名陌生面孔紧紧相随。
进了大楼,储洪义命身后那人留在厅内,自已独自一人上了楼顶。
张遥让陈大军不要熄火,自已从副驾驶座上走下,但他并没有跟着储洪义他们进去,而是倚在副驾驶的车门上,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陈大军一根,自已也点上一根,悠闲抽起烟来。
他面对着鼓楼广场,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内心充满警惕。
一个小时前,储洪义驾车回“思”棺材铺,点了他和陈大军的将,说有紧急任务。他们换上老储带回的日军军服立即登车,上车后,储洪义连忙详细叙说了任务内容。
再后来,他们的车在虎踞路上,接上了一人,也是穿着日军普通士兵军服,他就是和储洪义并排而坐的陌生面孔。这人上车后,储洪义分别作了介绍,此人叫徐格,至于具体身份,储洪义没有进一步披露,只是说是一同参与任务的执行。
据老储描述,此项任务主要是破坏敌人的授勋仪式,尽量制造大的动静让敌人不得安生,杀杀鬼子的锐气。但张遥隐隐感觉这个任务没这么简单,问他们的指导员,老储秘而不宣,声称自已对镰刀首长的整个计划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执行计划中的某一环。
当然这些话都是在徐格未上车前交流的,在车上,老储向他们说了对镰刀的印象,用老储的话说,这位年纪三十出头的年轻首长自信心爆棚,思虑缜密,遇事从容,决策果断,这在他见过的所有共产党领导人中独一无二,无人可与之媲美。老储还透露,镰刀在会议上还详尽地分析了他们此番前往会遇到的所有可能,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如此隆重的授勋仪式,这栋楼房作为鼓楼广场东北角最高的建筑,敌人不可能视之若罔,镰刀以已度人,说如果他是敌人的指挥官,定会派枪法好的士兵埋伏在此,来更好地控制局势,而埋伏的最佳时机,不是在明天,应该是在今天深夜。因而,他一再叮嘱储洪义,在他们潜伏进大楼的过程中,极有可能和敌人遭遇。
这样的分析使得储洪义一下子成为了镰刀的铁杆粉丝,他对这位年龄相仿的首长佩服得五体投地,故而才把张遥他们留下,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然而,让张遥和陈大军不解的是,自从徐格上车后,储洪义沉默寡语起来。
张遥站在车外一根接一根抽了四根烟,约摸过了二十分钟,他终于听到了大楼里传来脚步声,显然是老储他们已执行完任务。张遥抑不住欣喜,心想任务总算完成,可以全身而退了。
此念头还没闪过,他忽然看到数十米开外有两个人影正穿过广场朝着自已的方向快速逼近。
张遥赶紧咳嗽一声。
陈大军一愣,反应还算快,马上按了一声汽车喇叭。
大楼内的储洪义二人立即收住脚步,拔出手枪隐在门后。
张遥大踏步迎上去,用日语高喝一声:“口令!”
“邮递马车。”两个人影几乎异口同声。
张遥并不罢休,跑步上前,很快来到他们面前。是两名手持狙击步枪的便服男子,月光下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张遥用身体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已把枪口对准二人,佯装出一副高度警惕的样子,继续斥问道:“什么人?”
这二人正是工藤夕贵的狙击小组成员,前来占据此处制高点,其中一人乃是牧野和他的队员。
“警备司令部的,我们是狙击小组成员,负责今夜占领这座大楼。”牧野不屑说道。
听到对方的身份,张遥并不意外,这完全和镰刀的预见吻合。
“证件?”张遥一脸狐疑继续发问。
牧野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少佐也并不意外,这之前他已看到了大楼门前停着的一辆依旧发动着的轿车,他知道今夜极其关键,早就听说宪兵司令部将会彻底筛查这一片区域,眼前的少佐大概就是执行此项任务。但一想到自已是担任核心要务的狙击小组,优越感油然而生,便没把来人放在眼里,神情间傲慢起来。
“证件!”张遥又厉声道,他的枪口不自觉抬高了少许。
看到对方把枪口对准自已,牧野心中大为不爽,口气已然不满,“证件?我们手里的狙击步枪就是最好的证件!”
“八嘎!”张遥显得怒不可遏,枪口毫不犹豫地顶在对方的脑门上。
牧野身旁的那名队友入伍时间不长,要低调很多,见局面很僵,赶紧掏出证件递给张遥。
张遥借坡下驴,这才放下手枪,把证件大概翻了翻,就还给他了。
“以后遇到长官,不可如此无礼!”张遥面对递证者,目光却瞟着牧野。
牧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再说对方盛气凌人,气势就矮了下来,掏出证件送给张遥,张遥不耐烦挥挥手,把它挡了回去,语重心长起来:“明天你们给我睁大眼睛!”说完向轿车走去。
两名狙击手放慢脚步跟在身后。
来到车前,张遥瞥了一眼后座,发现储洪义他们并未上车,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便没有上车,轻轻关上车门,把胸口贴在车身上,回头打量了一眼两名狙击手。
两名狙击手却步伐迟缓,并不着急,正在窃窃交谈着什么。
另一人对牧野抱怨道:“这名少佐好像成心刁难我们,给他证件,他也不认真看。”
牧野皱着眉头,心中气闷,好一会儿才恨恨道:“宪兵司令部都是一帮不作为的猪猡,官僚作风已盛行到不可饶恕的地步!”
他的队员赶紧点头连连称是。
牧野咬牙道:“待会儿我也要看看他的证件,有机会我一定要告告他的状!”
另一人赶紧制止,“牧野少尉,我看算了吧,正事要紧!”
牧野没有坚持,不由加快了脚步。两人从车头绕过,向着大楼走去。
转眼间已抵达大楼门口。
张遥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根本想不明白,指导员和徐格为何不利用他拖住敌人之机,悄然登车,本来这样的机会是极佳的。
情急之下,张遥脱口喊了一句:“等等……”
牧野和队员不知少佐为何事叫他们,停下脚步,脸上布满疑虑。
“……我……我给你们看一下我的证件……”张遥急中生智,趋步上前。
可他才迈出几步,忽然看到两人的身后冲出两名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二人的咽喉,他分明听到了清脆的“咔擦”声,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两名狙击手已委倒于地。
这两个身影正是储洪义和徐格。
紧接着,储洪义和徐格把两具尸体拖到了屋内。
张遥也掩身进屋,不解问道:“计划没要求我们杀人吧?”
“不,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徐格终于开口说话,话语中满是兴奋。
储洪义捡起二人的狙击步枪,扔给张遥一支,自已紧攥着另一支,“你真幸运,居然梦想成真!”
“是啊,这还得感谢你们共产党。”
“怎么回事?”张遥迫切问道。
“哦,这位徐兄弟和咱不是一路的,他是重庆方面的,我们这是友情赞助!”
“储兄何出此言?国难之际,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徐格一边说一边把储洪义手中的狙击步枪拽了过去,接着道:“本来这次就没指望能够混进来,现在可好,不但进来了,还扫清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