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的农家小院。
“……你别想骗人,我衣裳上的泥印子就是你甩的!我刚看见你端了一盆洗脸水往外倒来着,看我不告诉咱奶去,哼!”
王晴被一连串小姑娘尖利的嗓音惊醒,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用看就知道是姚家三丫头的声音,姚果儿又在欺负自家姊妹了。
她浮在院中那棵高大的皂荚树杈上,身子不耐地翻了个滚儿想要装做听不见,可是小丫头越来越起劲的嗓子让她彻底散去了睡意,她只好坐起身体飘过去一看究竟。
是,的确是“飘”过去的,因为她现在只是一缕游魂。
人有旦夕祸福,王晴这个生长于21世纪,一心努力上进赚钱的大龄女青年,因为跟父母吵架一气之下跑出家门,结果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倒,等她醒来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身体轻飘飘没了躯壳一般浮在半空自由来去,可是不对啊,飘来飘去却始终在这个不大的古代村落中飘荡,以姚老爹家这个院子为中心,最多飘到左邻右舍几家去逛一圈,再远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一段日子下来她渐渐适应了这种飘来荡去的状态,可能前世受到亲人的关爱太少,从小到大经常是一个人,早已练大了胆子,她心里隐隐猜测自己这具游魂很可能会在这家里落脚。
据她这段日子搜集到的一点信息中,发现这是个历史上完全陌生的朝代,号称大岳朝,如今是康平七年。她所在的这个村子叫上姚村,是个不大的乡村,全村拢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据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和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她很有可能穿到这家长房二闺女,名唤姚荚儿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上。因为这孩子是家里一群孩子中最羸弱不堪的一个,快十岁的年纪长得还没现在七、八岁的孩子高,那单薄的小身板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似的。
再看三房的姚果儿,只比姚荚儿小了几个月,可小姑娘身材纤细修长,个头比姚荚儿还高半头,皮肤也白净得不像个乡下丫头,是这家几个孙女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可惜姚果儿小小年纪偏偏长了一副刁蛮霸道、不讲理的性子,动不动跟几个堂姐妹别苗头,尤其喜欢欺负胆小懦弱的姚荚儿。
这不,下晌家里没人,姚果儿逮着个由头又开始叉着小腰挑衅起来。见姚荚儿被她挑衅得抬不起头,小脸上不禁更加得意,嚷嚷不够干脆动手推搡起来,可怜的荚儿还是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被她推的讷讷后退吭都不敢吭一声。
王晴皱皱眉头,这样的情景她见多了,可惜现在的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等她替代了荚儿以后,该怎么整治果儿这个嚣张跋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小丫头。
不忍再看荚儿这副受气包的样子,王晴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准备飘回树上继续凉快去。
刚转过身,忽听见背后“哐当”一声巨响,回头看见本来靠在厢房墙边的木轮车倒了下来,两个女孩则被压在车底下动不了了。
奶奶陶氏闻声从堂屋里出来,一眼看见院子里的动静,惊得扯起嗓子大声喊起来:“天杀的,这是咋着啦?老四——”
这会儿家里的大人都在田里忙碌还都没有回来,家里就只有陶氏和在屋子里编竹筐的小叔姚四柱两个。
姚四柱听到老娘的声音一瘸一拐地冲出来,跟陶氏一起吃力地抬起压在两个丫头身上的木轮车,一人抱起一个上下查看,片刻就听见陶氏破锣嗓子又响起来:“天爷呀!这可咋整要出人命啦......”
终于要来了吗?王晴迟疑地飘过去想要看看究竟,谁知等她飘到蹲在地上的姚四柱背后,还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个什么场面,身体不知被什么吸住了一样朝前面扑去,瞬间一切停止。
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昏暗,闭上眼睛适应了一阵,再睁眼才看清自己躺在屋子里的土炕上。透过旁边炕头上方不大的一个小木窗,外面天已经黑透什么也看不见。
她扭头四下看了看,身旁粗糙破旧的小炕桌上放着一个深色的粗瓷小碗,碗边细细的灯芯正悄悄燃着,火苗太小显得昏暗不明,但好歹能看清屋子里的大概。
咦?咋不像是长房那一家住的那间屋子。
王晴心下疑惑,再仔细看看,倒像是自己曾经来逛过一次的二房一家人住的地方。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撑起身子想要看个清楚。
在屋外忙活的老三媳妇包氏听见动静进来,看见自家丫头在炕上撑起小身子一脸惊愕地四下张望,惊喜地冲着外面喊:“娘,果儿醒了。”
说罢她几步走到炕前,凑近仔细打量着闺女头上缠着的纱布,嘴里急急问着“还疼不疼”的话。
片刻就见奶奶陶氏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匆匆进屋,看见炕上呆怔着的小丫头,陶氏走上前摸摸孙女额上抱着的纱布。
王晴有些吃痛,她低头哼了一声,就听陶氏缩回手哼道:“天爷!总算没什么大碍,李郎中今儿过来瞧的时候就说了,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得亏这疤痕在额上头发能遮着,只要仔细养着,过上一年半载就不容易看见了。唉,总算没有破相,真是菩萨保佑。”
王晴犹如惊雷在耳旁炸开,这屋子、身旁的包氏,还有奶奶陶氏只有面对姚果儿才会说出的话,无一不告诉她,老天,穿错了!
陶氏看孙女醒了便放心了,又叮嘱老三媳妇好好照顾便出去了。包氏应了一声,等婆婆身影消失便殷勤地上前按着自家闺女重新躺下,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埋怨大房一家子的话。
王晴,不,现在已经是姚果儿了,她已经无暇顾及包氏嘴里说了些什么,怎么回事?不是姚荚儿,偏偏是这个惹人不喜浑身是刺儿的姚果儿?为什么会这样,姚荚儿不是也出事了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头一万只乌鸦扑腾飞过,她实在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荚儿呢,她怎么样?”
半晌,姚果儿打断包氏喋喋不休的声音问道,早熟悉了三房两口子的秉性,果儿对于包氏没法叫不出那一声“娘”。
包氏见闺女提起姚荚儿就是一肚子的气:“哎呦,娘的好闺女,你都摔成这样了还操心那个死丫头做什么?她没事!
你奶请李郎中给你看完也给她看过了,死不了,就是胳膊腿压伤了,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倒是你,娘可怜的闺女,伤在脸上,疼在娘心上啊!”
包氏伸手抚了抚闺女头上的伤口满脸心痛。
包氏跟丈夫姚三柱两口子就生了一儿一女,这个女儿因为从小长得好,得了婆婆的看重,平日一直精心养在家里,等闲都不叫她出门干活。
谁成想今天竟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偏偏还是伤在脸上,都是那个该死的荚儿惹的祸!包氏心里恨恨地想着。
听到姚荚儿没事,姚果儿这才放下心来,继而颓废地躺下身子不想再说一句话。
眼前这个便宜娘包氏的年纪,跟她前世差不多大小,这叫她实在张不开嘴喊娘,不想再理会包氏的嘘寒问暖,姚果儿干脆闭上眼睛假装要休息,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