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黄皓等人威逼利诱,几名狱吏、狱卒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便将事件经过一一相告。
原来,自吕乂走后,杨仪虽一度情绪低落,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至深夜,王离来到牢房,先是塞给几人金银之物,而后以几人家小性命相威胁,欲让几人配合演一出戏,并且对外隐瞒。
几人身份低微,又被贿赂、威胁,无奈便答应下来。
王离见几人应允,便令几人假传尚书令蒋琬命,欲对杨仪大刑伺候。
只说杨仪戴罪之身,不思悔改,扰闹郡府,当杖责二十下水牢思过。
杨仪起初不信荆州蒋琬会如此行事,还一度破口大骂王离“挑拨离间”。
但听见王离宣读尚书台、州郡府衙、督军从事等联名的判罚文书之后,便如痴傻般瘫坐于地。
欲用刑之前,王离装作无意间随口说道,“陛下倘若得知此事,定然大失所望,免不了将杨仪斩首或流放”。
杨仪经不住刺激,在墙上刻下八个大字后,便一头撞死在墙上……
蒋琬、霍戈等荆州人士,听闻杨仪竟然如此不明不白窝囊死去,不禁暗自神伤。
不论杨仪为人如何,杨仪对陛下之忠心,对北伐之贡献确是实实在在的。
蒋琬想到这几日益州诸公借题发挥一再逼迫,又想到自己未能早日解除陛下与杨仪之间隔阂,导致杨仪屈辱惨死狱中,不由怒火中烧。
于是将自己百官之首应有的城府抛诸脑后,愤怒道:
“张绍,吾以百骑司副统领之身份,命汝即刻连夜抓捕王离与一众在朝堂之上搬弄是非之人,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陛下那里自有吾来担待!”
众人闻言皆震惊,没想到平日里强干稳重之蒋琬,竟然做出如此不顾后果之决定。
“公琰!如今陛下不在宫中,吾等不宜就朝堂之上大动干戈,此事还是暂时隐忍,待陛下归来再行定夺为妙!”
霍戈眼见蒋琬失了理智,赶忙劝说蒋琬。
张绍、糜威、费祎等人也跟着附和霍戈,试图令蒋琬清醒。
正在此时,黄皓在一旁叹息道:
“杨威公死的惨啊,吾前些日子还见陛下隐隐有赦免杨仪之意。
吾本想若此次平叛顺利,陛下归来之后说不定龙颜大悦,也就顺手将杨仪放了。
谁成想,益州诸公铁了心要与陛下做对,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可发难的机会。
这次更是趁陛下不在,策划此等欺上瞒下,栽赃诬陷之事。
唉!可惜了杨威公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啊……最后竟只能以死明志!”
本来情绪有些缓和的蒋琬,听到黄皓之言,不免一股怒气直冲心肺。
“呔!益州诸贼,欺人太甚!咳咳……”
蒋琬怒火攻心,一阵咳嗽之后,竟喷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皆慌乱,顾不上品评黄皓之言,赶忙将蒋琬置于榻上,查看蒋琬病情。
黄皓见状,心中担忧,自觉言重。于是也赶忙去看蒋琬情况。
见到蒋琬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并无大碍后,黄皓便放下心来。
“诸位,蒋大人,吾也是一时性急,说出心中所想罢了,并非有意在此间搬弄是非。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众人见蒋琬并无大碍,又觉得没必要纠结黄皓先前之言,于是各自点头,而后皆沉默不语。
黄皓见众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于是献计道:
“既然诸公皆不愿大动干戈,又不想在朝中任由益州诸公借题发挥,那吾只能提一折中之法,请诸公定夺。”
黄皓正欲开口,忽然门外传来急切敲门声。
几人正疑惑间,屋外响起了侍卫的声音。
“启禀各位大人,之前派去寻找陛下的飞骑卫回来了。现在是否让他们进去汇报情况?”
黄皓听闻寻找陛下之人已回,想到陛下应该不久便至,面上虽喜悦,但心中却莫名地有些失落。
蒋琬此时已无甚大碍,听到外边侍卫之言,立刻来了精神。
“快,快让他们进来禀报!”
蒋琬这么一说,霍戈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只见一风尘仆仆的飞骑卫什长正气喘吁吁立于门外。
那什长见门开,赶忙躬身下拜道:
“启禀各位大人,吾等幸不辱命,在成都以南官道之上寻得正欲回京之陛下。”
众人听到此消息,皆长舒一口气,好在大家并未决定如何处理王离之事。如今陛下将至,那众人也就不需再为此事头疼了。
“汝等辛苦了,陛下可曾定下归期?”
“回禀大人,陛下命蒋大人尽量从中周旋,还令吾等先行一步回来禀报,此时陛下正全速向成都进发。”
蒋琬等人听到陛下“正全速向成都进发”各自心中大定。
赏赐过报信的飞骑卫后,蒋琬便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既然陛下将至,那吾等索性就在这金银殿中恭候陛下吧。”
蒋琬拿定主意后,看向霍戈道:
“绍先,汝着心腹之人前往大城江桥门迎接陛下。”
众人商量已定,便各自行动起来。
过不多时,霍戈心腹之人便引着李世民等人直奔金银殿而来。
方至金银殿,李世民先是令跟随的一百飞骑卫下去休息,而后快步向蒋琬等人走去。
蒋琬等人见陛下已至,赶忙迎上陛下。
蒋琬一到陛下身前,兀自跪拜道:
“陛下,您可是回来了!益州诸公欺人太甚,伪造文书坑骗杨仪,导致杨仪‘以死明志’!”
不等李世民表态,其余诸公也都跪在陛下面前,诉说着益州朝臣诸多罪状。
李世民从众人口中,把事情经过了解个七七八八。
了解过后,李世民先是扶起几人,而后安慰道:
“益州诸公做事不择手段,逼死杨仪,还欺上瞒下妄图诬陷朕之忠臣。
其中曲直朕已知之,诸公勿扰,朕定为诸公讨回公道!”
言罢,李世民带领几人来到金银殿后厅。
几名犯人,见陛下亲至,皆惶恐。
李世民眯着眼看向几名犯人,心中不断盘算如何处置此事。
思虑过后,李世民厉声道:
“汝等国家官员,食君禄、受国恩,却不思为国家出力,偏要行此不义之事,是何居心?”
几个狱吏、狱卒,先前已经被黄皓等人吓破了胆。
如今陛下又一番喝斥,让几人不禁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心中大呼“后悔”。
李世民不等几人反应,继续道:
“朕现在不想听汝等悔过、求饶之话,朕只问汝等,那联名假文书之上都有谁的印信?”
几人被陛下这么一问,一时间愣在原地。那份文书他们倒是知道,只是当时环境所致,几人也没单独留意文书上的署名、印信。
“启禀陛下,小人倒是知道那份文书,只是上边诸多署名印信,小人却是记不全了。”
“记得多少,就告诉朕多少。每说出一个,朕就减少汝等一分罪责,到最后是罚是放,全在汝等自己身上。”
听到陛下言语,几人如蒙大赦,赶忙冥思苦想,回忆文书内容。
少时,一狱吏跪拜道:
“启禀陛下,小人想起文书是尚书台下发,经过刺史府、郡守府等衙署层层下放批示,最终由王离带来大牢之中。
上首署名乃是尚书仆射李福、用的是尚书台批文印信,以下还有尚书右选侍郎杨戏联名,之后小人却是记不得了。”
李世民点点头,令黄皓将这几人记下,而后看向几名犯人道:
“既然是尚书台拟的文书,层层下放,必要经过益州从事、成都令史等人,方可由王离以督军从事之名量刑。
汝等只从这几处官职人选之中想,但是不要为了自己活命欺君罔上。”
几名犯人经过陛下提醒皆恍然大悟,州郡掌管文书的辅职,一个位置上也就那么几个人。
范围缩小了,自然也就更容易想起文书之上都有谁了。
须臾,又一狱卒跪拜道:
“启禀陛下,小人也想到了,益州从事柳伸、成都令何祗也在文书上署了名,用的皆是州郡公文印信。”
“好,很好!汝等再想想是否有遗漏?”
李世民一边令几人做最后的确定,一边心中庆幸,庆幸诸葛丞相、李严、法正等《蜀科》制典人将刑罚体系建立得如此完善。
若非如此,几人只需伪造尚书台之文书,只署一人名便可轻易欺骗杨仪。
但由于《蜀科》中对刑罚规定十分严格,除陛下圣谕之外,任何刑罚文书必须经过层层下放,诸多衙署核实无误后方可执行。
这也导致益州诸公必须走足全套程序,才能以造假文书瞒过杨仪,这才给了李世民顺藤摸瓜的机会。
正当李世民沉思之时,几名狱吏、狱卒同时道:
“启禀陛下,吾等确实再也想不到其他署名之人,还望陛下开恩,放吾等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