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语带讥诮,在场诸人都能听出,毕竟作为晚辈与广阳郡王说话的态度,属实不敬。只是广阳郡王何曾又将十三皇子看在眼中,毕竟是个被当今皇帝忘在了脑后的无宠皇子。纵然因为身份多有不及,哪怕是随着陆家父子前来闲坐片刻,广阳郡王自行让出了主坐,绝非因为有多么的尊重,不过是不想留人口舌而已。
是以,听闻宁渊这一句,广阳郡王唇角一抹轻蔑的笑展露无遗。陆奉卿注意到了,知晓广阳郡王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正欲开口之时,耳畔传来广阳郡王含笑的声音。
“我家家教如何,终究还是有家的。”
广阳郡王虽然看不上宁渊,到底诋毁皇家的话他还是不会说的,这点儿分寸总是有的。不过想要拿捏住无人疼爱的十三皇子,甚至都不必多想。广阳郡王眸中带着倨傲,话语间却是极尽怜悯之语。
“十三这些年所学,终究还是杂了些,有此番言语我身为长辈倒也不怪,只是可惜了。自然,这也不是你之过,毕竟同为皇家儿郎,你大哥是太子便不多说了,就是你五哥,上月才刚刚封了亲王,十三,要努力啊!在金陵的皇子可是只有你一个,咱们旧都就全指着你了。”
都说杀人诛心,广阳郡王行事从来便不是如此风格,非他不愿,乃是不擅。在场之人,除却陆家的一帮稚子,或多或少的都是有所了解的。是以这一番话,到底出自谁口,众人一听便知。陆奉卿陆笛春父子尚且还紧张地望着十三皇子宁渊,就怕他年纪小受不得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一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承受得住的。
但是宁渊又岂能是寻常孩子呢?到底是出身皇家的,兼之自小就是被边缘化的一个,醒事本就早。更何况,到底也不是普通人,这些话自有记忆以来,宁渊便听了许多,甚至还不如广阳郡王今日这番话来的委婉。宁渊眼睛都未眨一下,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漠,只是朝着陆奉卿父子微微颔首,随即笑了开来。“这么多年来,十三便如顽石一般野蛮生长,如七王婶这般贴心熨帖之语鲜少听闻。”
说到此处,宁渊不由得又站起了身,虽然此话是从广阳郡王口中所出,但是宁渊却是对着一道屏风之隔女眷们所在的花厅鞠了一躬,随即朗声说道:“从前十三只觉得茕茕于世倍感孤独,却也不知原来还有人对十三怀有如此期待,日后在金陵,七王叔七王婶若是不加嫌弃,十三必是得多上门坐坐才是,不叫亲戚们之间疏了往来。”
广阳郡王妃果然不负聪慧之名,陆老夫人眼见着广阳郡王妃唇角自矜骄傲的笑容渐渐消散,转而缓缓地白了一张脸,知晓十三皇子的这一番话她不仅仅是听明白了,且还听懂了。陆老夫人不敢多想十三皇子这番话背后之意,尽管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只要没有明确说出,还是能够装一会儿糊涂的。
虽然此次为解陆家危局,陆老夫人知晓自家应下了多少原本抗拒的东西,但是终究如今陆奉卿做了东宫的老师,有些事情便只能装糊涂。
陆夫人还不明白广阳郡王妃突然变了的神色原因为何,一如外面宁契宁沁父子俩的面面相觑。尽管广阳郡王听不太明白宁渊此语之中到底隐含了些什么意思,但是本能的他明白宁渊所说绝非面上那样简单。毕竟在场的陆奉卿陆笛春父子瞬间凝重的神情,虽然一闪而过,广阳郡王终究不曾错过。
突然之间,广阳郡王心头便多了一丝疑惑,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应下陆笛春的邀约呢?明明看不上陆家与十三,尤其是在自己所有的部署都因为十三的到来尽数成空之后,自己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地跟着他们坐下。毕竟这可不是往常的自己,看着胜利者在自己面前庆功,这口气广阳郡王自问自己是咽不下去的。
只是再如何不解,眼下自己都坐到了这里,听着夫人久久不曾出声,广阳郡王不由干咳一声,随即便是恼怒责备的眼神看向宁渊:“你愿来便来,想必旧宫之中眼下也冷情得紧,只是何苦这样巴巴的同王妃说话,没规矩!便是这些年疏于管教,该念的书都是念了的吧,先生们的教导,你都忘在脑后了?”
十三皇子眉峰一跳,不想这位王叔居然如此蠢笨,这样明白的敲打居然都未曾听出,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作惩戒之语,宁渊忽而觉得好笑。一声轻笑随即便从喉间溢出,端的是听愣了正与嘉珀玩着九连环的宁漾。
无人注意两个孩子,自然嘉珀也瞧不出宁漾突然停住原因为何,毕竟嘉珀也才三岁,心中关心的在意的终究只有游戏与玩伴。虽然有了阿九这么个妹妹,但是阿九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时日一久过去了最初的新鲜劲儿,嘉珀心中只觉没趣。是以,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姐,细声细气温柔和气,嘉珀立刻便喜欢上了这个姐姐。
虽然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但是嘉珀见到了宁漾,却是立刻叫了窦妈回去取他最喜欢的七巧板与九连环来与宁漾分享。才拿过来不久,两人正解九连环起劲,却在突然之间发现面前的姐姐没有动作,嘉珀不由好奇抬头看向宁漾。嘉珀到底天真,看着宁漾似乎是在发呆的模样,不由出声问:“姐姐不喜欢解九连环吗?”
宁漾自己也才不过三岁的孩子,看着嘉珀天真的眼睛,不由立刻凑上前说起了孩子话:“嘉珀听到笑声了吗,好听!”
嘉珀闻言不由一愣,什么笑声?沉迷在与喜欢的姐姐分享玩具的喜悦之中,外面的世界如何,嘉珀终归是不上心的。只是有问必答,这是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哥哥们教给他的,是以嘉珀胡乱地点着头,笑着附和:“姐姐也好听。”